没有人起床时就说,「嘿,今天我想要犯罪。」但他们最后还是犯下罪行,而理由常常让我吃惊。 我曾遇到过最疑惑的一桩案例:一位条件很好的海归女博士,一时动念,在地下车库杀害了一个狂热的追求者。事后她去星巴克喝了一杯热咖啡,回家,和母亲一起分尸、抛尸。 即使是当了 9 年警察,我还是猜不出来,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凌晨 4 点,京城六环外的仓管员聂大爷像往常一样睡不着觉。 他带上那条精力旺盛的金毛出了门,沿着土路,数百米外,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地,中央赫然耸立起一座小庙。 这里本来是一大片村庄,前年开发商推平了整片房屋,唯独留下了这座破庙不敢动。 「请神容易送神难」。干房地产的最是迷信,开发商想找高人做法,把小庙里的神仙请走了再拆,但拖来拖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昏暗的光线下,小庙里的巨龙伸出硕大无比的爪子,几个狰狞的恶神怒目而视,居高临下地盯着人间的恶人。 小庙对面有座一人多高的垃圾堆。聂大爷走到附近,牵着的金毛突然拼命挣脱,他勉强跟了几步,一松手,金毛就窜了出去。 金毛冲到垃圾堆里开始乱刨,不一会儿,就刨出了一位特殊的「香客。」 这位香客拜神的方式很奇怪,他脱去了所有衣裳,只留了一条黑底白花的内裤,额头紧贴地面,向着庙的方向,似乎在行着五体投地的大礼,向神忏悔。 聂大爷追了几步,气喘吁吁地来到跟前,这才看清金毛刨出了什么。 这明明是一具男尸,两只手被粉色手铐紧紧铐在背后,大腿根以下的部分不翼而飞。从侧面看去,男尸的腹部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聂大爷报了警,一溜烟跑回家,连金毛都忘了牵。 把狗和尸体留在一起,聂大爷再想起这事,肯定特别后悔。 早上 7 点,当十几辆警车赶到垃圾堆旁边时,天色已然大亮。 金毛兀自在尸体上乱抓乱咬,满嘴血迹。 犬队的民警用警犬不断挑衅,才把那条对尸体恋恋不舍的金毛赶走。警犬还在附近闻了一圈,但那两条腿是找不到了。 这具尸体有点怪。他的头部被烧过,黏贴着一片融化的塑料袋,袋子上的图案发出金属的光芒。看尸体的下半身,大腿根部齐根而断,肚子上有个巨大的裂口,内脏被掏得精光。 看着尸体焦黑的头部,我和老法医不约而同地摘下口罩,因为需要闻一闻助燃剂是什么。 法医挥了挥手,淡淡的汽油味飘了过来。 我掏出警棍在旁边的灰烬里扒拉了一下,发现两根可以伸缩的金属杆。 对面的小庙墙身破败,庙门大开,里面的恶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几只看不清种类的灰色小动物跑来跑去。 「那人肯定犯了大错了,你懂不懂?」最后我们离开现场时,老聂心有余悸地缩着脖子,对警察说:「举头三尺有神灵,报应!」 现在想想,男尸额头贴地,双手背后对着小庙的样子,的确像是在神佛前苦苦忏悔的样子。 4 个小时后,刚刚解剖完尸体的老法医风尘仆仆地闯进会议室里。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和他在身体上微微保持了距离,但又情不自禁地看向他那双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双手。 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是一名 30 来岁的精壮男子,喉粘膜有密集的点状出血,气管内有血液黏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 再往细看,脖子上有环形的锁沟,死者生前曾被绳子用力勒过。但奇怪的是,舌骨和甲状软骨没有骨折,这说明死者不是被绳子勒死的,结合他头部的未完全融化的几片塑料,此人应该是被活活闷死的。 他的下肢分离处没有生活反应,推测是死后分尸所致。 这种手法很像是 90 年代的黑帮拷打,寻仇。可尸体背后却又铐着一副粉红色的情趣手铐。 一位参加工作 30 多年的老民警直接拍了板,「这还用琢磨?同性恋!97 年我见过一模一样的!被骗到宾馆弄死,分尸扔了。」 闷不做声的老法医否定了他的看法,他检查了尸体的肛门和生殖器。 正说到这里,队长的手机响了,是「DNA 实验室」。他接通电话,得到了一条死者的身份信息。 总队的专案女内勤打开电脑,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皮肤黝黑,戴着无框眼镜的男子出现在了蓝光屏幕上。 死者的 DNA 比对上了一起治安案件。民警去派出所调取了卷宗,那是一起殴打他人,治安拘留 3 天的案件。报案人是死者,被拘留的也是死者。也就是说,这人自己报案把自己给抓了。 死者叫宋硕,今年 33 岁,老家山东,农村出身。 本科名校毕业,专业是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后来又出国读了研究生,现在国企电力公司工作,已经是一名薪资不菲的中层干部。 3 个月前的一天,宋硕喝得酩酊大醉,当着派出所民警的面,用手一下一下拍打着妻子田雨的脸:「你特么不是要报警么,我现在替你报(警)了,人都来了,你看你能怎么着啊?」 妻子田雨低着头,长发盖住半张脸,一声也不吭。 就在派出所民警怒不可遏地抓走宋硕时,他还在醉话连篇,田雨也拉着民警的胳膊为了宋硕苦苦挽留。 最终二人正式离婚,正是这起案发两个月以前。 案发当晚,我们在宋硕家旁边的酒馆找到了田雨。田雨独自坐在人堆里,一杯杯机械地把啤酒往肚子里灌。 我们一人架起她一边的胳膊往外走,田雨并没反抗,走到酒馆外面,她想吐吐不出来。 我们队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叫做死的比活的大。查出真相的优先级大于一切。 同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吐出来之后,田雨清醒多了,她坚持要在家里配合我们询问,因为孩子在家。 田雨和宋硕刚刚离婚,宋硕还没找到可住的房子,二人还处于同在一片屋檐下。 房子三室两厅,格局新潮,装修鲜艳。但明显很久没人打理,一条摇头晃脑的哈士奇拉了几泡屎在阳台上。 刚刚上小学的小男孩一个人在充满味道的房间里做作业。 我们问起宋硕的行踪,田雨愤恨地说,她只是个前妻。 田雨告诉我们,她和宋硕大学相识,婚后宋硕凭借为人机警,很快走到了国企电力公司的领导岗位。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宋硕偶尔会醋劲大发。 有一次,田雨和同事们出去聚餐,宋硕电话查岗时,旁边的男同事开了句玩笑话。田雨回家后,宋硕当着她的面,把家里所有易碎的家具摔了个遍。 就在两人婚后的第七个年头,这个三口之家破裂了。毫无征兆的一天,宋硕半夜回家,第二天早上对田雨说,「我们离婚吧」。 田雨还是去厨房给宋硕做了早饭。「等你下班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宋硕接过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谈的,必须离。」 宋硕用实际行动表示了离婚的决心。他在 2 月份到 6 月份之间,从夫妻二人的账户上提走了 150 多万元。 「宋硕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能告诉我了吧。」田雨问。 我们都没说话,直到在小区门口调监控的民警发了短信,证明了田雨的清白。 「他一个哥们的事,需要他配合调查。没多大事,都是酒闹的。」 我喝了一大口热水,掩盖自己说谎的内疚。 田雨又问了几句,我都绕开了。 同事又拐弯抹角问起她宋硕性取向的问题,虽然气氛紧张,但田雨还是笑了。 「要真是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点!你们赶紧把人放了吧,他真不是同性恋,你们找错人了。」 我和同事没有再说话,轻轻离开带上了门。稍瞬即逝的门缝里,田雨还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临走前,我在楼下用手机拨通了田雨父亲的电话。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一个 33 岁的男人告诉自己的媳妇,说自己不爱她了,要离婚,且不是同性恋,有一种可能,就是还有一个「她」。 是谁? 田雨提供了宋硕使用的手机号,我们对通话记录进行了调取,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我们绞尽脑汁,一个个排查宋硕身边的女同事、女同学时,一个中年女内勤不屑地撇撇嘴:「哪个干这事的老爷们能就一个手机号呢?」 确实如此,宋硕经常开房,还是某高级连锁酒店的会员,他办理会员时留下了另外一个手机号。 这个手机号是他从同事手里借过来的,2013 年 8 月 8 日晚上 9 时许,曾经和另一个尾号 6688 的手机号有过三次通话,随后关机。 这个尾号 6688 的手机号极为可疑。它曾经是「好再来」饺子馆的外卖送餐电话。 好再来饺子馆的老板叫韩冰,东北人,31 岁。这个电话被他交付给他的女朋友吕璐使用。 吕璐今年 29 岁,本地人,海归的心理学女博士。经过初步调查,显示她和被害人宋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吕璐的照片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时候,民警们发出一片惊叹声。 这女人,长得确实好看。 她眉毛略粗,皮肤白皙,凤眼细长,脸上黑白分明,有种不输男子的英武之气。唯一缺陷大概就是脸有点长。 她极可能与宋硕的死有关系。 抓人之前,我们准备先旁敲侧击,找到吕璐的身边人,了解一下她的个人情况。 最终信息显示,吕璐家境一般,但确实很优秀,教育心理学博士在读。 只是经过走访调查,我们发现她可不是一位「知心大姐姐」,相反她是一个控制欲极强、手段强硬的女人。 吕璐的同学至今都记得,当她第一次穿着迷你裙,甩着两条长腿在课堂上迟到时,引起了班上一阵小小的骚动。 也是这个女人,在课堂上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敢于和年近半百的男教授逐字逐句地辩论,逼得老教授苦笑摇头。 这个女人,在男女两大阵营口中的形象是截然相反的。 在男生面前,她娇俏可人,喜欢撒娇,又是个要强的女神。这样的女生谁都喜欢,学校里追求她的男生排成了行。 但跟女生在一起时,她强硬,爱吹嘘显摆,甚至会向姐妹们传授如何掌控男人。 「对付不同的男人,必须用不同的办法。」室友记得吕璐曾说过:「如果是个心理比较单纯的男人,你要用肢体语言抗拒对方,用语言迎合。但如果是个成熟男人,你要用语言去抗拒,用肢体语言去迎合。」 除去掌控欲极强的性格外,吕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爱面子。 吕璐上万的名牌包包差不多每个月一换,但是懂行的女生说,那都是 A 货。 「她天天说自己家里多有钱,在加拿大有国籍,她爸妈在新西兰有牧场,吹得没边,但出去吃饭从来没见她主动买过单。」一个女孩不屑地对我们说。 女孩说的并不准确。吕璐曾经在一家 KTV 请过三名博士生同学吃饭,还是在一间装修豪华的大包厢。 吕璐豪爽地为大家点了 5 瓶香槟,其中有一瓶价值不菲的酩悦,和一瓶黑桃 A。总价值超过两万元。 不过后来,吕璐因为小费的问题和服务员发生了口角,服务员坚持要她支付 300 元小费,可她拒绝支付,认为「能来这里都是她给的面子」。 那也是同学们第一次见到吕璐喝了酒的一面,暴躁,失控,满嘴脏话。之后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劝解,大家才知道,为这些酒买单的人是这里的副总经理,吕璐的高中同学,她的铁杆追求者。 随着我们走访的深入,她更多的男女关系被搜寻出来。听完她的事迹,我甚至觉得,男人对她来说,只是手中的傀儡而已。 尽管大多数男人对吕璐来说是手到擒来,可她在读博期间,只吃过一次窝边草。对方是校足球队主力,比她小四岁,长相英俊,父亲是个官。 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二人不到两个月就火速分手。 我们找到这位前男友了解情况。他说吕璐谈恋爱期间几乎一句实话都没有,控制欲极强,心机特别深,还和多名校内外的男人有着不正当的关系。 有一次,吕璐晚上爽约,短信告诉男孩自己重感冒,怕传染给他,但男孩朋友在当天深夜传来一张照片。 照片的拍摄地点在一个海外留学生云集的夜场,「身染重病」的吕璐穿着真空装,和陌生男人兴奋地跳舞。 早知吕璐不会承认,男孩在第二天把照片彩印出来给吕璐看。没想到吕璐只是笑了笑,说那是别人挑唆,照片根本不是昨天拍的。过一会,她又干脆推说照片里那个女孩不是自己。 男孩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分手,吕璐急得昏了过去----是真正的双眼紧闭,后脑勺贴地昏过去。 和男孩分手后,吕璐一度很消沉。她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每当有人问起这段感情,她就会诚恳地说,虽然两人很相爱,但毕竟年龄有差距。有时候,她还会在宿舍门口偷听女同学的对话,确保别人相信她的说法。 直到最近,吕璐突然变了,变得比以往更加张扬。 她毫不掩饰地向周围的女同学们炫耀她的一身新行头。「没多少钱,也就三四十万」。吕璐轻描淡写地说。 吕璐找到了新的「金主」,是个个子很矮,戴着眼镜的男人,吕璐穿上高跟鞋足足比他高上半头。 这男人对吕璐好得出奇。几次都有人看见男人小心地陪着笑脸,侧着身黏糊着吕璐在校园里溜达。 我们拿出照片,经同学们辨认,这个对吕璐服服帖帖的男人,正是被杀的宋硕。 一个男人一边抛妻弃子,拿走 150 万的家产,一边在吕璐身上砸下重金,直到被害前还和她保持频繁联系。 他的死和吕璐有多大关系?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吕璐。 根据技术侦察手段,吕璐就在男友韩冰的「好再来」饺子馆附近。饺子馆位于一片四层楼高的违章建筑里,地形复杂。 下午 15 时左右, 我们赶到该地址。饺子馆位于大楼正中间,灰白色的墙面开始脱落,一块失去意义的招牌安在脏兮兮的玻璃窗上,内部面积极大,约莫能容下上百桌。 工人们不停在门口出出进进。一个男人走出饺子馆,装作摆弄手机,不时偷偷看向我们的车。 他就是饺子馆的老板韩冰。 我们背对着他坐在饺子馆门口的马路条石上,用余光扫着他的一举一动。 韩冰转了个圈,打着电话走了进去。 不一会,一辆警车打着警灯呼啸而来,当地派出所的年轻民警带着「八大件」警用腰带走下车,脸色不善地盯着我们。 他绕着我们遮挡着号牌的伊兰特左看右看,拍了拍车身,冲我们大声嚷嚷:「干嘛呢你们几个?」 同事老猫哥站起身来,右手偷偷藏在身子一侧,比了个「二」的手势,这是警察界通用的手势,意思是「老二处(现在刑警总队)」,可年轻民警显然从警时间太短,全不理会。 「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蹲在地上偷偷从兜里拿出工作证,掏出卡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他恍然大悟,说刚刚有人报警,用大拇指冲着饺子馆一比划。 门里一双窥探的眼睛一闪而过。 「妈的玩阴的。」队长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跺上一脚,带着我们走了进去。 饺子店里,队长点了三箱啤酒和十几盘饺子,伙计很快给我们上了菜。我们谁也不动筷子,都把腿高高搁在桌子上,用便利筷子在桌子上敲打。 几个伙计神色不善地看着我们。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技侦的民警背着书包,带着耳机在店里四处转悠。 韩冰先按捺不住了,他低着头冲我们笑:「大哥,我知道你们干啥的,咱上屋里聊聊,看看这事能怎么解决。」 民警们听他这么说,心里都有了谱,这韩冰就是一缺心眼的,就算和宋硕的死有关系,也肯定不是共犯。 没有杀人犯在进拘留所之前会主动来和民警坐下来谈谈。 技侦的民警走到饭店紧挨着厨房的一间木门旁,和队长对了个眼神,一点头,又看向别处。 我们齐刷刷地站起来,韩冰也跟着站起身挡住了我们。 死的大于活的。老猫一掀桌子,一个反关节把韩冰上半身按在地上,其他人冲向后门几个飞脚把木门踢裂,金属锁芯和木屑炸开。 透过破碎的木门,我们看见后院里的景象——吕璐和她的母亲一脸惊讶,她们正要往轿车后备箱里放进一个赭红色的纸箱。 女博士抱怨地瞪了一眼她妈,一松手,纸箱里的东西掉出来,银白色的食品罐头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民警上车检查后,发现车的后座上,有没来得及洗去的血迹。 事后我们得知,女博士和她母亲正在策划着一场逃跑,她准备开着韩冰的车去河北躲两天。直到母亲替她承担杀人的罪名,她再回来。 而她那带着抱怨的一眼,是觉得母亲装食物太慢,耽误了她逃跑的时间。 老太太则颓然坐倒,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都是我干的,你们抓我吧。」 到了刑警队的讯问室,我们毫不犹豫地先提讯了韩冰。 韩冰每天在饺子馆待到凌晨两点,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他坐在铁椅子上,肩膀缩成一团,可他一句有用的话也没和我们说。 老猫把椅子搬到他旁边坐着,握住了他的手。「兄弟,你一个买卖人,挺实在的,咋能找这样一个女人呢?」 韩冰欲言又止。 「你听说过宋硕吗?」老猫问。 「听说过啊,那是小璐一个大哥,对她挺照顾的,听说认识了两三年了。」听韩冰的这番话,他似乎对一切都不知情。 「她这两天是不是管你借过车呀,就那辆白的英菲尼迪。」 「是啊!」韩冰一边说着,一边又变了脸色。老猫哥点到即止不再说话,还好韩冰不算太笨。 他低头闷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张大了嘴。 「你说这不是傻逼吗?」韩冰憋出了一句响,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自己还是在骂吕璐。 韩冰来自河北,现在到了北京,在自己的饺子馆里起早贪黑的挣钱,所幸收入颇多。 他第一次认识吕璐是在朋友攒的 ktv 局上。那天吕璐穿着一身黑,擦着烟熏妆,神色冷漠地坐在一群男人中间,不断地点唱。 韩冰主动去结了账,并承担了送吕璐回家的任务。路上,善于倾听的韩冰激发了吕璐的倾吐欲望。吕璐说起自己想要当中学校长,最讨厌肌肉发达的男人。她情绪激动,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说着说着,吕璐就把头靠在韩冰肩膀上。 两个人在一起后,吕璐也曾经向韩冰介绍过宋硕,说宋硕是她的学长。眼看宋硕是个成家的男人,也有孩子,所以韩冰也没多想。 吕璐的学业很满,经常要到晚上 8、9 点钟。每当电话打来,韩冰就会开上车去学校里接她下班,用卖饺子挣来的钱请吕璐去吃西餐。 「会伺候人的人永远比挨伺候的人挣钱多。脾气越大,挣钱越少。」这是韩冰挂在嘴边的话。 休息日,吕璐玩电脑时,他在旁边把一杯开水尽快吹凉,喂到吕璐嘴里。吕璐抽烟,他要拿起小风扇把烟吹走,省得呛人。 不过韩冰偶尔还是会违逆吕璐的命令,比如说吕璐心情不好时,会让韩冰滚得越远越好,但他没有一次照办。 根据我们的走访调查显示,被吕璐治得服服帖帖的男人,可不止韩冰一个。 有同学告诉我们,宋硕每个礼拜差不多要来找吕璐三四回,连班都不上。他每次来,都是手捧鲜花,要么就是一个大果篮,站在教学楼下仰着头等着。 身边同时围绕着宋硕和韩冰这两个男人,吕璐为了妥善处置这种关系,发明了一套独特的时间划分法。 白天里,吕璐在咖啡厅里和宋硕约会。这位精明,敏感的男人俨然成为吕璐的练兵工具,她悄悄观察着宋硕的小动作,耐心倾听这个中年男人的理想和失落。 到了晚上,和韩冰在一起的她又可以肆意发泄,大吵大嚷。 有关系不错的女孩曾经暗暗劝过吕璐,情债也是一种债,早晚要还的。 吕璐却信誓旦旦地说,宋硕不是她男朋友,只是朋友,自己从来没主动要求他做过什么。 她过着双面的人生,白天穿着短条纹配着套裙去见宋硕,到了晚上再换上轻便的牛仔短裤和 t 恤和韩冰打情骂俏。 但春风得意的日子没过太久。 8 月份的一天,吕璐突然紧紧抿着嘴对室友说:「你们记住了,我要是死了,肯定是宋硕干的。」 那段时间吕璐不太顺。宋硕和她的关系突然变得很紧张,曾经有人在半夜的校门外,看到过吕璐和宋硕在车里互相殴打。 吕璐也开始经常缺课,同学们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因为宋硕正一脸阴沉的在学校里四处找她。 马上就要到中期答辩了,吕璐的论文大纲还没定下来,这是可能会影响她毕业的大事。但她经常刚刚开始写论文,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赶紧往外跑。 大家也都能猜得到是谁的电话,有人说吕璐这是「玩火自焚」。 这种状态没过多久,吕璐决定,要把这件事给了结了。 8 月 9 日当晚,吕璐找到韩冰。当时她面色苍白浮肿,说自己和女同学打架,对方伤得很重,她要出北京躲一躲。韩冰安慰她,不行就多赔点钱,找警察好好说说,但吕璐没理这茬。 当晚离开时,她管韩冰借了车出去,第二天中午把车还了回来,车子表面明显被消毒擦拭过。 根据韩冰提供的这条线索,我们调取了白色英菲尼迪的轨迹,2013 年 8 月 9 日晚上 9 点,吕璐开着车进入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她又把车开了出来。 我们把吕璐在出口交费的画面定格,监控录像是自上而下拍摄的,吕璐穿着超短裤和黑体恤,打开了车窗上方的两块遮阳板,看不见脸。 我们透过遮阳板中间的缝隙仔细地看,车的后座上隐隐约约有个身影躺在那。 而在商场的监控录像里,我们发现了宋硕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的影像。 也就是说,地下停车场,基本上就是宋硕被害的第一现场。如果当时宋硕没死,他一定会大喊大叫,那个收费的工作人员也不会无动于衷。 无声的监控录像里,我看着镇定自若的吕璐,身上的汗毛都起来了。 我和老猫走进第二间讯问室,吕璐的母亲正拿着热水杯捂手,她后脑勺上挽着一个老式的发髻,染发遮盖不住发髻下面的苍苍白发。 「人就是我杀的。」老太太目光坦然,意志坚定。但她的右腿和右手每隔一会就要不受控制地抖上几下。 我们问起她杀人的经过,她要不眼珠朝左转,给我们背上一段,要不就推说记不清楚了。 问她为什么杀人,她紧闭着嘴,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不给老太太上点劲儿她是不会说的,恰好那个商场就在我们附近。 我说要带她去杀人现场做辨认,老太太握着铁椅子上的铁把手就是不起身,两只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想干啥,你们就想把我骗出去,然后铁门一关把我扔外面不管我!我都说了人是我杀的,和我闺女没关系。」老太太急得满脸通红。 无论我怎么解释不会放她走,她就是不听。 我一把搂起老太太,弯腰把她背了起来,她的铁手铐就横在我的脖子上,冷冰冰的。 「大妈,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能杀人吗?来,现在你就把我勒死,要么你咬死我!」 老太太微微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流的眼泪打湿了我的 T 恤。 我们大半夜带着老太太来到地下停车场,我背着她下车,走到黑黢黢的停车场里。 我把她放下,大声问道:「你说你杀了人,现在指给我看看,你在哪杀的人,是地下一还是二层?」 几个民警围着她一言不发,她勉强举起胳膊乱指了几下,慢慢地蹲了下去。 「人—真—是—我—杀—的。」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过已经不指望我们相信了。 审讯中最难的一关,是心理学女博士。 她穿着超短牛仔裤和粉 T 恤,交叠着双腿端坐在那,脸上抹着浓浓的妆,表情平静极了。 刚刚一到这,女博士就给了我个下马威。 我把她放在铁椅子上时,碰了一下她裸在外面的胳膊,她立刻向后一缩,大声呵斥我,「别动手动脚的!我知道你们这帮警察的素质!」 这当然是借题发挥,就是想刻意制造对立气氛。 老猫用证据略略地点了她一下,女博士立刻换了一套说辞,「你们都别问了,我不能对不起我妈。」 我们的问题,她全部巧妙地化解,随后竟然发动了对我们的反攻。 眼见着我们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着,女博士问道:「你们警察是不是压力都挺大啊。」 「可不是嘛,坏人太多了。」老猫意有所指。 「不。那不是你们压力的根本来源,我曾经读过一本书,是关于不同职业的压力来源的调查。」女博士掉起书袋。 「你们之所以有压力,是因为你们憎恶你们自己。」 我和老猫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你们虽然抓了不少人,但你们老在大染缸里待着,心理也受到了影响。你们要学会骗人,要威逼利诱,要下套,要耍脏心眼,一会还要跟我玩白脸黑脸的游戏。你们可能喜欢工作,但你们阻止不了你们自己的变化,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会给警察很大的压力。」 「所以,警察酗酒,抽烟,非受迫的熬夜要远远多于普通人。」她微笑着总结。 我很想把香烟放下,又忍不住抽了一口。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压力再大,也没有坏人压力大吧。」老猫透过眼睫毛看着她,丝毫不落下风。 女博士接过老猫的话侃侃而谈,上半身前倾,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大概察觉到了我是屋子里意志最不坚定的人。 老猫笑了笑,马上想出对策,就是带着她去厕所把脸上的妆给卸了。理由是一会要拍照片,必须素颜。 吕璐一边洗去脸上的妆,一边斜着眼,弯着腰向后看我:「你们警察这么使唤人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说这话时,她呲着牙微笑,但我能够看出她在控制怒气,呼吸有些急促。 我没理她。 但老猫这一招果然有用,妆容卸掉了之后,吕璐整个人委顿了许多,彻夜未眠的眼袋也漏了出来,她的自信心似乎也没那么强了。 「呦呵,最近睡得一般啊。」 她瞪了一眼老猫哥,又微笑了一下。 「我就长这样,警察管得着吗?」 过了一会又开始对我们循循善诱,「你们呀,也别费那个劲了。审讯心理学是我们心理学的一个分支,我都明白。」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铐看了看手指甲。 「你们警察都有点职业病,看谁都像坏人。」 与此同时,追踪白色英菲尼迪车辆轨迹的技术员们也在辛苦的工作。 那辆英菲尼迪开出地下停车场之后,在当夜 23 时 30 分许,回到了吕璐的住处附近,又过了 4 个多小时,那辆车又缓缓驶入一条通往河北的高速公路上。 在两个间隔大约两公里之间的测速探头中间,车辆停了大约 3 分钟。 30 多个侦查员在黑夜里走下高速,走入路旁的庄稼地,忍受着蚊虫的叮咬,杂草的撕扯,像大海捞针般寻找着证物。 民警们的辛苦努力没有白费,他们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是被害人被砍成四段的两条腿,被煮熟了的内脏。 旁边还有一个苏泊尔牌的多功能电饭煲,以及被害人的手表,被捶烂的手机。 他们很快把消息传回了刑警队。 再度提审女博士时已经是凌晨 5 点。天边微微现出鱼肚白。 女博士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看着我们。 这次老猫先是降下身段给女博士道歉,说这是程序,还得再问上一堂。 老猫随即开始跟她闲聊,聊着聊着突然点出了一句:「你们家用的是不是苏泊尔电饭煲?」然后又装着后悔的样子捂住嘴。 女博士很快警觉了起来,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绷紧了脸上每一根神经,努力不做出任何表情。 带她去卫生间时,她母亲的讯问室大门被敞开一条缝,几个民警对老太太端茶倒水,老太太一脸的茫然。 女博士停在门口,表情复杂地和亲生母亲对了一下眼神,扭头走了。 再回到讯问室,女博士没那么自信了。 我和老猫谁也不理她,自顾自地聊天,余光里看着她难耐地不停变换姿势。 「警官能给我来杯水吗?」女博士问道。这是嫌疑人要撂的信号。 我心里一惊,说实话,在我内心最深处,有一点点难过。老太太始终笨拙地守护女儿的秘密,可当女儿的却没有选择坚持相信自己的母亲。 没过多一会,女博士果然撂了。她仍然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部分说。 10 年前,海外的留学生组建了一个 qq 群,就在这个群里,同样留学海外的吕璐认识了宋硕。二人在网上打得火热。很快成为了异地的男女朋友。 宋硕开玩笑说要娶她,她也笑着说好,但谁也没当真。 直到两年前,在国外发展不顺利的吕璐回到家乡读博士,此时的宋硕早已结婚生子,两人相约见了几面,成了朋友。 就在 2013 年年初,宋硕突然提出要和吕璐在一起。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每天缠着吕璐,自愿接送她上下班,对她关怀备至。可吕璐对于男女关系的部分从来不吐口,二人始终保持着「纯洁的男女关系。」 那段时间里,宋硕陆续往吕璐账户里存了 150 多万元。 听到这里,老猫忍不住插了一嘴。 「感情这东西还有剃头担子一头热的?你没同意人家能给你那么多钱?你还就都照单全收了?」 吕璐登时就急了。「你们不懂,姓宋的这是中年危机你明白吗?他有偏执,他就是想找个东西分散他的焦虑,是不是我根本无关紧要!他给我的钱都是赠予,我收钱那是在帮他!」 「你把别人的心理研究的挺透,你自己的呢?」 吕璐仰头向天,搓了搓脸,叹了一口气,「我就是心太软了,早应该拒绝他。」 吕璐就这样为了「帮助」宋硕,「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宋硕的钱。 直到那天宋硕打来一个电话,吕璐彻底慌了。电话里,宋硕说自己已经离婚,希望吕璐立刻和韩冰分手。 吕璐心平气和地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宋硕暴跳如雷,好几次半夜到家里来找吕璐。 那段时间吕璐正好在中期答辩,只能在校园里和宋硕上演追逃游戏,有时她甚至被迫睡在宾馆里不敢回去。 宋硕每天会给吕璐打上几十个电话,在电话里威胁她尽快见面,如果不见面,就把他们俩的事告诉她的导师和男友。 偶尔在学校里碰上,宋硕总会把吕璐拉到角落里,忽而跪地苦苦哀求,忽而拳打脚踢。 最近一次,宋硕在教室里堵到了她。吕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宋硕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串钥匙放在吕璐面前。 吕璐过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她为了躲避宋硕,新租的一间出租房的钥匙,天知道宋硕用什么方法配了她的钥匙。 吕璐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就在 2013 年 8 月 9 日晚上,她开着车来到地下停车场和宋硕见面,劝说宋硕和妻子复婚,也表示要还钱。 宋硕哭着,狠狠扇了吕璐一耳光,说自己不要钱。然后又跪在座位上向吕道歉,说再也不打她了。 吕璐拿出了刚刚在网上买的金属手铐,希望宋硕戴上,以免他再动手。 宋硕立刻乖乖戴上了手铐。 可戴上手铐的宋硕更加暴怒,他把吕璐顶到车门,强吻她,用肩膀挤压她,用膝盖顶她的肚子。 吕璐从手包里拿出麻绳,一头拴住他的脖子,另一头绑在了门把手上。 宋硕疯狂地扭动身体,绳子勒的他眼球突出,满脸通红,眼睛里全是哀求,「为什么不爱我?我哪点不如他?」 吕璐吓得满脑子空白,她掏出防狼喷雾对着宋硕的脸上喷,又掏出胶带一圈圈封住了宋硕的口鼻。 她眼见着宋硕疯了一样地扭动身体,四处乱撞,车身跟着上下耸动,大约过了一分钟,宋硕双目赤红,死了。 吕璐看着宋硕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宋硕离世之前最后看见的人。 她颤抖着从车后座下面拿出了手电筒,不停地在宋硕的脑袋上用力敲打,虽然宋硕已经凉透。 「你出门见宋硕为什么要带着胶带,手铐和麻绳这么多东西?」我问。 「我是为了以防万一。」吕璐很聪明,她很快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 「那你以前见他的时候也带着这些吗?」 「不会。那是因为这次我准备和他彻底断了,我知道他一定会狠狠地打我,所以我才提前买了这些。我这是防卫过当。」 「那你这家伙事儿弄得也太齐全了吧。哪个姑娘防身也没像你一样啊。」老猫哥补充了一句。 「警官,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想杀了一个男人,仅仅带着这些东西就一定能成功吗?一个女的,拿着这些玩意就能把一个男人杀了吗?」 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蓄意杀人和激情杀人有时候只在一念之间,但在法庭上很可能就是生死之差。 可人脑子里的东西又如何能辨别呢?这很可能是个永远的谜团。 她喝了一口热水,继续叙述下去: 等到冷静下来以后,吕璐开车来到了一间熟悉的咖啡馆,买了一杯热咖啡,压抑自己想吐的冲动。 她在附近买了一个大拉杆箱,开车回到了家门口的地上停车场,想把尸体拖下去,可尸体太重了。 回到家里,她跪在母亲面前,泪如雨下。「妈,我犯错了,我杀人了。女儿不能给你养老了,是女儿不孝顺。」 母亲死也不相信文文弱弱的女儿能干出这种事,她跟着来到楼下,看到了宋硕的尸体,双腿一软差点坐倒。 她摸了摸宋硕的脉搏,总感觉还有跳动,于是拿出手机要找「120」,吕璐一巴掌打掉了手机,告诉她人已经死透了。 母女俩一起抬尸,可死尸沉得吓人。 为了让尸体轻一点,母亲上楼拿出刀具,剖开宋硕的肚子,当内脏流出的一刻,她再也忍受不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她哀求女儿一起自首,但女儿坚定回绝了她。 母亲只能用垃圾袋套住宋硕的脸,继续下去。 吕璐把宋硕的内脏带回家,放在电饭锅里蒸煮,随后她把煮熟的内脏装在口袋里冒充厨余垃圾。 宋硕的腿被母女俩用刀具锯下,上半身塞进了拉杆箱。 吕璐先是开车载着宋硕残缺的肢体,以及随身物品,扔到出京的高速路边。接着她又开到河边,把拉杆箱和尸体上半身扔进垃圾堆,拿出汽油烧了尸体的脸,以免被认出身份。 第二天清早,吕璐买来了柠檬和盐,高锰酸钾。她的母亲在一旁协助擦洗,但后车座上的一摊血迹怎么也擦不干净。 看着眼前的一切,母女俩抱头痛哭。 「妈,救救我吧!」吕璐满脸的鼻涕和眼泪。 平静下来以后,吕璐提出要去公安局自首,不能连累母亲,母亲说,吕璐没了,她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不如她来顶罪。她年龄也大,也许公安局不会太为难自己。 吕璐继续哭着,推辞了一会,然后就接受了。 「你和宋硕发生过关系没有?」老猫哥直截了当地问。 吕璐斩钉截铁地否认。 「那你为什么就是不爱宋硕呢?韩冰哪里比他强?」 话一出口,宋硕户籍照片里那张单纯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有点后悔。 「你们这些直男就是不明白,宋硕那种人心里只有他自己。他的人生是一部武侠小说,主角只有他一个,其他人都是配角。我是他创作出来的角色。任何一个女演员都可以演这个角色。但韩冰不一样,韩冰虽然学历低,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感觉全世界只有我一个女人。」 听到这里,我倒是觉得,吕璐和宋硕,才是真正天设地造的一对。同样的自私,偏执,狠毒。 「警官,你说,假如没有这事,我和韩冰能结婚吗?」 吕璐看着我,她眼睛里说不清是什么感情。 刑拘证批下了之后,我们开车把三个人送到了看守所。 韩冰是涉嫌阻碍执行职务,吕璐和她妈都是涉嫌故意杀人。 体检后,韩冰和吕的母亲两个人都抱着头蹲在大铁门前,门口站岗的年轻小武警手拿冲锋枪威严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吕璐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她掠过了自己的母亲,停在韩冰面前,低下头望着韩冰的脸。 「养好我们的狗,老韩。」 韩冰一时愣住了。 我带着吕璐走向大铁门,清清楚楚听到了韩冰撕心裂肺的一句:「我操你妈的吕璐!」 吕璐身子一震,但仍努力保持着优雅。直到铁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她流下了眼泪。 看守所没有油水,囚犯们只能购买一些小饼干。 和吕璐关在一起的,是个以贩养吸的粉妹。 粉妹四处找人索要食物,其他人大多乖乖从命。 只有吕璐一个人不从。到了晚上,粉妹贴了过来,一根根拔掉吕璐的头发。 看守所的民警说,第二天吕璐哭了整整一天,主动向粉妹交出了饼干。 两天后,我和几个侦查员带着吕璐去小庙门前辨认现场。 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女人,在没被毁容的情况下,两天之内会有多大的变化。 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勉强在我的搀扶下走动,不说话,也没表情。 旁边围了几十个群众对着我们指指点点,他们都在好奇,为什么要给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戴上手铐和脚镣,还要用那么多膀大腰圆的老爷们在旁边看着。 当时的天气昏昏沉沉,我最后抬头望了一眼神龛里的泥胎塑像,开上警车离去。 后记: 无论是对自己的人生,还是别人的人生,吕璐都试图成为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她有一种偏执的控制欲,享受着身边人都围着自己转的感觉。当官二代男友试图逃脱这种掌控的时候,她受不住打击,直接昏了过去。 而与宋硕的关系无疑是她遭遇的,最严重的一次失控。 通过强硬的控制,吕璐曾经一度在感情世界里占据上风,只是没想到控制上的用力过猛,最终将这段亲密关系变成了自己的噩梦,而这个失控的苦果,只能吕璐自己来尝。她深谙心理学的道理,懂得如何操控人心,却治不好自己的心病。 人心险恶,但操纵人心要可怕得多。 如果她能早早明白,爱情里过分的偏执和控制只会酿就一场悲剧,也许就不会被宋硕重重的爱火吞噬,陷入今天的境地。 不可控是生活的常态,妄图掌控别人感情的人,最终只是做了自己情绪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