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饵杀人狂:能杀四个女孩,全靠他长得太好看 真实寻凶手记:京城重案组的人性档案簿 查看详情 进度条 0:00 4:25 加入重案队以后,我不太敢走夜路,也不敢和别人大声嚷嚷,因为无法揣测陌生人的内心的恶意。这一切的开端都是源于这起案件——京城郊区,9 名女孩被陌生人杀害,没有任何理由。 机缘巧合,我独自坐在了杀手面前,他笑着问我说,你是新来的吧?我嗯了一声。一个小时后他撂了。 连局长也不相信,他会和我这种菜鸟交代实话。 可得到答案之后,是更多的问题:把同类的尸体像玩具一样切成几段究竟有什么快感?到底有没有办法在案发前阻止他们杀人? 1. 审不下去的杀人案 齐家村坐落于城市西北郊的山区,这里的空气清澈而干燥,当地人讲着村里的土话,管去市区叫「进城」。村庄南部,流淌着一条浑浊的小河。 2012 年 2 月,一辆破普桑巡逻车沿着小河缓缓驶入村里。车上有两名派出所的老民警,穿着便衣,神态轻松,连个本子都没拿。 他们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一个月以后,城市要召开每年一度的盛会,分局要求对所有登记在册的前科犯、吸毒人员和重点人口摸底教育,「敲山震虎」,进一步降低发案率。 两位老民警辖区内的齐家村,全村几百男女老少,只有一名前科犯需要「教育」。 他叫李新杨。家境贫寒,不过眉清目秀,鼻梁高挺,酷似蔡国庆。 3 年前,年仅 23 岁的他骑着「狗骑兔子」(带棚三轮摩托)拉黑活,有个客人把装着 15 万现金的黑皮包落在车上。客人刚下车就发觉了,追着三轮车大喊半天。近在咫尺的李新杨充耳不闻,一脚油门,直奔城外 20 天后,警察把李新杨抓起来时,跟着他的眼神,在枕头里搜到了两根金条。李新杨嘴里大喊冤枉:「我当时真没听见他喊我!不然我能不还钱吗?!」 最终,他以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 3 年,服刑两年,去年年底出狱。如今在家帮老娘卖豆腐。 两位老民警来到李新杨家里时,他刚给满满一锅豆腐点完卤,准备上屉。 瞅着他那张脸,比锅里的豆腐还要白几分。 李新杨看到警察来了,表情极不自然,像是放松,又有点难过。 没等民警开口「教育」,他就深深叹了口气,说:「这锅豆腐算是糟蹋了,我爸也吃不上了。」 民警感觉有事,立刻想到的是最近电动自行车系列盗窃案。他俩把李新杨叫到里屋,说了很多类似于「知道我们怎么找到你的吗?」「自己琢磨琢磨吧」之类虚张声势的话。 李新杨的脑袋越垂越低。 「不用我们说了吧?你自己交代。」民警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工作证。 李新杨抬起头,看了民警一眼,轻声说出了几个字。 「大点声!在那偷着放屁呢啊!」民警一拍桌子。李新杨肩膀跟着一抖。 他抿住了鲜红的双唇,两只手用力地搓脸,大声重复了一次—— 「我杀人了。」 屋里死一般寂静。 讯问室铁门紧闭,烟味熏人,李新杨开始接受他的第一次讯问。 两个派出所老民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李新杨的神情倒很放松,就像抛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很快,他源源不绝地叙述一名男子伙同自己,杀害四名女子并分尸的前前后后。 民警打算先让李新杨把杀害四名女子的大概经过叙述一下,再从中抠细节。李新杨讲完一多半,打报告说,我要上厕所。 迄今为止,他都很配合,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老民警带李新杨走进厕所,正当他小便时,旁边一个年轻的民警凑过来,戏谑地问老民警:「这傻货犯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不知怎么,李新杨突然如梦方醒。 等再次回到讯问室,他立刻翻供:「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话。我没杀人。那都是做梦梦到的。」 他拒绝在笔录上签字。 十分钟之前,这间讯问室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意味,而此刻,仿佛成了个荒诞的玩笑。 审不下去了,案子就被移交到我所在的分局。因为其中一名被害女子的身份已被核实,属于我所管界。 当地刑警队队长拿着那份尚未签字的笔录和讯问录像,对我们满脸歉意,还抱怨着说:如果早到派出所 20 分钟就解决问题了。 重案队队长老关拿到笔录,细细看了一遍,不置可否。 如果我从马后炮的角度来分析,当时还有一个更好的讯问方向——先问清楚尸体在哪。 只要有了尸体,案件就破了一半。 没有尸体,案件就等于没发生过。 再次提讯了李新杨。 别看他懦弱胆小,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了。又提讯了几次,逼急了他就撂一句:「那几天我洗衣服,水都是红的。」但也仅限于此。 案件进展到这一步,我们警队面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在李新杨家中搜到他本人的三封密信,提到和他一起作案的那个同伙绰号「老虎」,两人曾是狱友。 坏消息则是他在被移交过来之前,已经被刑事拘留了 9 天,然而我们连一具尸体也没找到。 留给我们的时间很少了。 2. 案件轮廓:宛如一场恐怖电影 从李新杨家搜出的 3 封密信展在我们面前。 逮捕李新杨的那一天,他回答问题时都没看眼前的民警,反而一直盯着旁边的小书桌。 这张书桌,是他上初中时,父亲亲手用三个晚上制成的。书桌上贴着他的三好学生奖状,那也是他人生中唯一值得夸耀的证明。 奖状之下,抽屉里,有三封没寄出的密信。 那是李新杨在上个月亲笔写的。信封上的收件人是「市公安局」。至于他是否真的想过要寄出这封信,只有天知道。 字体虽然歪斜,但力透纸背。上面讲述了两个农村男人,用铁丝绞,用刀捅,用胳膊勒等等方法,残忍虐杀四个「城里」陌生女人的经过。 而电影的男一号「老虎」,仍在逍遥法外——或者说,是不是存在这个同伙?是不是真的与李新杨一起作案?甚至到底是谁伙同的谁?我们其实都还不知道。 不过,基于这三封密信,加上那 7、8 页笔录和讯问录像,我们在脑子里反复描画着案件的轮廓,甚至已经填进了很多细节。 那是一场充满了堕落、酷刑的恐怖电影。 信件开头标注着时间,那是去年 8 月。 这个 8 月,李新杨刚出狱没几天,就有一个叫「老虎」的狱友找上门来。两人一起到火锅店喝酒。 老虎出狱后干了黑车司机,李新杨在做小摊贩,两人钱少活累,都觉得不顺心。酒桌上互倒苦水。 老虎是个夜猫子,专挑半夜做生意,多在南城一条国道上拉送歌厅小姐。 就在前两天,有个满身酒味的歌厅小姐,大半夜穿着「露出半拉屁股」的超短牛仔裤上了他的车,结果吐了一车厢。 吐完,还没等老虎说话,小姐就不耐烦地从挎包里拿出一沓钞票,扔在老虎的大腿上。老虎和李新杨说起这件事来恨得牙痒痒。 「世道是真他 X 的变了,她们怎么就能挣这么多?穿的那么骚,不如让咱哥俩弄了。咱俩年轻,没病,也让她们长长记性,省的哪天让有病的弄了。」 早在监狱里,老虎就总说「社会不公平,再出狱要弄死几个」。 这话在监狱里当不得真,通常都是犯人们故作凶狠,李新杨每天能听一箩筐。 李新杨没想到,老虎现在可不是说说而已,他真要动手了。 酒过三巡,李新杨还是非常顾虑,老虎对他再三保证,肯定出不了什么事。最终两人决定找歌厅小姐收点「保护费」。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老虎戴着口罩,开着他的灰色捷达,带李新杨在南城一条国道辅路边上转悠。 凌晨三点多,歌厅最后一波客人散去,小姐们换上便服,纷纷离开霓虹灯火,走进黑暗。 李新杨在老虎的吩咐下藏进后备箱,等待着信号。 不一会,李新杨感觉到有人上了车。随后车身开始颠簸,一路能隐隐听见老虎和女子调笑的声音。 「我当时都气坏了,到底还动不动手?都准备抢劫了你还和这女人逗闷子,真有病!」 过了会儿,车停了,李新杨听见三声喇叭响。黑暗中,后备箱被打开,眼前是准备动手的老虎。 李新杨用丝袜套住头,跳出后备箱,他和老虎把女孩扔到后车座上。 李新杨很生气,因为老虎并未按照约定蒙住脸,戴上帽子遮住秃头。供述录像中,李新杨回忆起当时,觉得自己戴着丝袜像个傻 X。 他还记得那女孩是南方人。「五官很大,两个眼睛距离略微有些宽,头发很浓密,很漂亮」。 老虎是个「上辈子」(监狱里管进监狱之前叫上辈子)「练过」的人。平时看着笑眯眯,胖的像个弥勒佛,但绷起胳膊来,肌肉有豆腐块那么大。 上车后,李新杨开车,老虎在后座上用胳膊夹住女孩的脖子。 女孩几乎要窒息过去。 「我们刚从里面出来,你就当做善事,给我们捐点钱,帮我们泄泄火」。随后,就在逼仄的后座上,老虎强奸了女孩,还逼迫女孩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李新杨在信里写道:「我特瞧不起老虎。一个老爷们管不住下半身就是废物。」 两人翻女孩皮包,拿走了 2000 多块。李新杨提议,把人扔到郊外去。这句话误导了可怜巴巴的女孩,让她以为这俩人要弄死自己,把尸体扔掉。 她可怜巴巴地说自己的银行卡上还有钱,只要留她一条命,就把钱都交给他们。 老虎于是提出把人先带回他的住处,多弄点钱。 李新杨在供述中说自己当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被迫同意了。 三人一起在回到了老虎在东部郊区的一处平房。天太黑,心情又乱,李新杨说自己记不得在什么位置。 在这个陌生封闭的空间里,一个痛哭流涕,不断哀求的女孩,激起了两个社会渣滓最大的恶性。他们似乎在虐待中获得了巨大的快感,而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钱。 二人用女孩的胸衣,麻绳,长筒袜将女孩绑在墙角蹲着。老虎用烟头烫她的胳膊,用打火机油烧她的后背,还逼着她喝一瓶二锅头。 女孩早早说出了自己的银行卡密码,但李新杨和老虎都没有去取钱的胆量。 他们只是变本加厉地折磨着她。 喝了酒,两人更是亢奋。他们逼女孩做出各种动作取悦自己。在监狱里规规矩矩任人摆布的二人,骤然找到了摆布他人的快感。 在第一次供述录像中,李新杨还在为自己辩解。他说酒醒后,看到女孩满身的伤痕,陷入深深的后悔和惧怕,但又怕放了女孩,她会去报警。 老虎逼着女孩给老板和家人打了几个电话报平安。女孩又被留了两天。 她身体越来越虚弱,多次哀求看起来善良点儿的李新杨去买点「止疼片」,或者给她来上一根烟。 「我保证不报警,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我什么都能干。」女孩苦苦哀求,她身上的部分伤口开始化脓,散发出腐肉味。 这时女孩还有对生的希望,直到她不经意间看到老虎用她的手机,给她的父母发了短信。短信写着「我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让谁都找不到我」。 女孩失声痛哭。老虎拿着拖鞋抽了她两个耳光。「闭上你的臭嘴,再出声就把你扔到大河里。」 李新杨说自己不敢再走进那间屋子。老虎也讨厌那里的味道。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僵持了两天,各自动着心眼。 老虎要李新杨去把女孩弄死。李新杨在供述里则说宁可自己死也不敢动手。 那天夜里,李新杨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虎就在身边张着大嘴,发出巨大的呼噜声。 女孩痛得受不了,偷偷在隔壁房间里低哼。 痛苦的呻吟声吵醒了老虎。 老虎拉着李新杨的脖领子,走到房间门口,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李新杨:「你记住,就这一次」。 说完,他走进去用胳膊在女孩脖子上勒了一会,女孩就没气了。 没过十几分钟,老虎很快就找来了弓形锯和大铁盆,斧子。李新杨说突然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门外,老虎的工具不时发出恼人的嘎吱声,偶尔夹杂着老虎对死尸难以肢解的怒吼。 「完了。完了。完了。」李新杨躺在炕上,一夜未眠,心里就想着这三个字。 快到凌晨时,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清早,他被老虎叫醒,一睁眼,是死去女孩的脸。 老虎正在用女孩的头颅碰触自己。 恐惧带来了巨大的愤怒,李新杨从床上弹起来,被老虎迎面一巴掌又扇倒在床。 老虎嬉皮笑脸地压住他的身体:「你看你看,跟你开个玩笑。我特么昨晚上忙了一宿,你睡的倒是挺香。」 「老虎就是这样,让我一下紧张,一下放松,不停消耗我的精力,最后怎么都服了他。」 事后老虎拉着他,拿着十几个装有尸块的塑料袋去抛尸。起初老虎非要把尸体全部扔到南城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说要吓唬吓唬人,李新杨誓死不从。 最后两个人上了高速路,隔几十公里扔一个,一直扔到了山西五台山。 先前在审讯室里,李新杨告诉老警察,他一路扔,一路发抖。老虎还对他说:「他 X 的这都跨了几个省市了你还害怕?还能十多个市公安局一起立案啊?总不能胳膊立个案,腿立个案吧?」 但李新杨的这些供词,我们只信一半。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老虎就是主犯。 可当我们问起这个主犯在哪,李新杨直接站起身来,紧张的裤子都湿透了,紧紧嵌出屁股沟里:「你们把老虎抓进来,我才能彻底放心说。」 还有疑点。我们问他老虎在哪间屋子杀人的,他作为一个本地人,连去过的地方都认不出来。 在信件后边的内容里,他还频繁提到另一个地点——歌厅。 至于那家歌厅的位置,李新杨同样只字未提。这更让人疑惑。 3.嫌犯是在编故事吗? 抛尸后的两天里,老虎每天盯着李新杨,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到了晚上,老虎突然提出要带李新杨去「耍耍」。 于是,他们两个人,拿从歌厅小姐手里抢的钱,去找歌厅小姐消费。 老虎挑了家小歌厅,隔音效果特别差,也没什么人是真正奔着唱歌去的。 老虎先挑了一个小姐,李新杨挑了半天也不满意。直到又一排女孩进来,老虎一眼相中了个穿着包臀裙,桃花眼,嘴巴略大的女孩,非要替李新杨挑了。 李新杨能感受到老虎对自己身边女孩灼热的目光。老虎不断调戏着这个爱笑的少女,说她长的像前女友。 这个女孩则有点害怕老虎,她缩到李新杨的另一侧,低声地问李新杨,为什么老虎那双红红的眼睛,不停在她的脖子和胳膊上面扫来扫去。 李新杨没敢吭声。自从老虎分过尸体以后,就一直这么看人。 老虎不顾李新杨的反对,起身唱了一首刘欢的《少年壮志不言愁》,唱到金色盾牌,热血铸就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位穿着灰色衬衫的警察。 李新杨说自己当时心里又闷又火,不知道老虎为什么非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首歌。 老虎则是唱得眉飞色舞,还不时回过头来看着李新杨,脸上笑眯眯的。 李新杨明白了,老虎就是为了看他焦躁又不敢发作的样子。 酒过三巡,女孩对英俊的李新杨明显有了好感。老虎提出要带女孩出台。李新杨百般阻挠,他知道老虎想干什么。 女孩还是「出台了」。她同意了老虎「800 元包夜」的报价,跟着他们出了歌厅,去了老虎的平房。 李新杨和女孩睡在卧室,老虎在客厅。 半夜三点,老虎轻轻敲门,让李新杨出去。 「我当时就求老虎,把女孩给放了。他说我要是不敢干就滚开,然后就冲进房间了。」 女孩刚睁开双眼,就被老虎压上床去。 不过没想到的是,女孩全程冷冰冰地一声不吭。 事后不管老虎怎么咆哮,她都不假辞色。「我他妈给你钱?钱真给了你,那我还有命在吗?」女孩想的很明白。 李新杨在门外听到心惊肉跳,进来给女孩求情。老虎索性把李新杨也扔到了床上,掏出刀来指着俩人鼻子,告诉女孩,要么给钱,要么俩人一块死。 李新杨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形。说吓得呆了,他分不清老虎当时是不是真的动了杀心。 女孩一时糊涂,交出了银行卡和密码。 老虎拽着李新杨来到大街上,此时天色大亮,老虎找来街边烤冷面的一个大爷,取出了银行卡里的 3 万多块。大爷收下 400,乐呵呵地走了。 回到家里,女孩仍不屈服。老虎似乎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他拿起女孩的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不停给女孩报着假消息:「哎,你爹好像出车祸了。哎,你妈好像生病住院了。」 善良天真的女孩一次次担心,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李新杨。 李新杨突然就来了勇气,他挺起胸膛站得笔直,让老虎把人放了。 老虎笑眯眯拿出手机来,按下 110,说要带着李新杨自首。 李新杨一开始并不相信他是真的要打电话,只是冷笑,直到电话那头响起了女接线员的声音:「您好,请问您要报警吗?」 李新杨崩溃了,他抢过电话。按掉。 老虎诡秘一笑,凑到李新杨的耳边微微低语,热气搔的他耳朵痒痒的:「今天这个,你动手。不然,咱俩就一块进去。」 他又补了一句:「不过进去之前,我要杀你全家。」 话音刚落,老虎把刀放在了李新杨的手心里,缓缓帮他握紧。 李新杨流着眼泪,走到女孩身前,颤悠悠地举起刀。 女孩哭的一塌糊涂。她说:「大哥,我平时不出台,今天都是冲你来的。」 李新杨抖了一下,一刀插了过去,刀从女孩的肚子里被拔出来时,发出怪异的嗤响。「我当时莫名其妙,好生气,就捅人的这个动作,重复了十多下。」 「这才是我兄弟!」老虎小心翼翼从他手里拿过刀,笑着搂着他的肩膀,拍拍他胸口,一会拿毛巾给他擦脸,一会又端盆收拾血迹。 李新杨麻木地转身回到床上躺着,「我就在想,自己为什么不能和老虎一样什么都不在乎呢?」 第二天早上李新杨起床,发现屋里干干净净,尸体不见踪影。他问老虎把尸体放哪了,老虎冷笑,说这就不要问了,「反正你别忘了,人是咱哥俩一块办的」。 李新杨知道,老虎不相信他。 李新杨在床上瘫了两天,直到天上下起小雨。 他走到门口,发现门前的小泥沟里全是泥水,他觉得自己变成一条狗,趴在地上冲着小泥沟子爬过去,喝了一嘴泥汤子。 老虎在身后冷笑,说要死就把脸埋进去,别出来。 李新杨心想,反正都这样了,干吧。 那天夜里,他们再次出来逛歌厅,利用李新杨的俊脸又勾上了孙燕。 刚到家,老虎就忍不住对孙燕拳打脚踢,但孙燕还在外面养着小鸭子,身上一共就几百块。李新杨提议让她再约一个过来。 孙燕颤抖着拿起电话,以 2000 元的价格,约了莎莎到这里来。 老虎让李新杨把孙燕干掉,因为家里同时装两个女人不好收拾。 李新杨说这回该你动手了,老虎说他还要负责分尸。两人争执不下,僵持半天,最后拿出一条方案,他们分别拿着铁丝的一端,绞死了孙燕。 「这回算咱俩合资的。」老虎怪笑。 没成想,孙燕的手机响了,老虎接起电话,莎莎说路太远,不过来了。老虎假意问她在哪,要去接她。莎莎说在某某大楼这呢。 老虎拉着李新杨出去找莎莎,李新杨不停埋怨老虎这事干的太疯。 老虎听烦了,指着路边一个走夜路的红衣女人,说我他 X 的看那个就是莎莎。老虎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身微微一抖,女人飞出了几米远。鲜血渐渐从女人身下涌出,小区近在咫尺,她发出微弱的叫喊声,轻轻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眼前的光芒。 李新杨之前的笔录和录像记录就到此为止。他再不说话了。 警察们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个李新杨,一股脑把所有罪行推给了老虎。 最难缠的,就是这种「幽灵抗辩」。同案犯里被逮捕的第一个犯人,将罪名推到未被逮捕的同谋身上。 关键是两个证据:逮到老虎,还有找到尸体。在这之前,我们毫无头绪,甚至都无法确定所谓的老虎是否存在。 为了证实这些口供,我们找遍了辖区的歌厅。结果见过李新杨的人说,这孙子在歌厅里很活跃,能喝能唱能耍,而且总是仗着张俊脸主动约小姐出去。 回到办公室,一个预审的老民警揉了揉太阳穴,笑说大家伙别太发愁,没准李新杨脑子有毛病,胡编乱造等着出名呢。几个年纪小的民警在旁边附和了两声。 负责讯问李新杨的民警不乐意听了,从卷宗里面把笔录抽了出来,说:「这分尸,杀人,有鼻子有眼的能是编的?」 老法医眯着眼听一会儿,直起身来说:「绝不可能是编的。笔录里有好多细节,没杀过人,没分过尸体的绝对说不出来。」 几个年轻人没话了。 不一会儿,围绕「老虎」的真伪,我们又陷入激辩。 比如,两个人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李新杨连老虎真名都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笔录里李新杨描述的老虎确实也不太像真人。杀人、碎尸,能有一种无师自通的纯熟?听起来就像是编的。 但李新杨也犯不上拿杀人这种事开玩笑。 也许,杀人是真的,但老虎是李新杨拿出来玩弄公安局的呢? 渐渐地,大家心里装着的事越来越多,也就都不说话了。会议室内灯火通明,窗外是更深更黑的夜。 几天后,我们再次提迅李新杨。 他有气无力地将脑袋搭在椅子上,瘦骨嶙峋,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睛证明这人还活着。 畏罪心理过于严重的他,已经绝食 5 天。刑警队给他买了豆奶和粥,他一口不吃。虽然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但已经送往公安医院做鼻饲和静脉补液。 旁边有两名民警长期看护他,给他放郭德纲相声,还得用好烟供着,他没烟抽就把食物往外吐,「我饿死了,家里人就知道我是冤枉的,等着他们来找你们吧。」李新杨这样对民警说。 侦查员对他讲事实摆道理,你说之前的供述是自己编的,是觉得我们找不到老虎吗?你非得等到我们抓住老虎,你们哥俩一块进来才说是吧?! 李新杨竟然微微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等你们找到老虎再说吧。」 侦查员怒不可遏,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重新一点点和李新杨聊。 这个李新杨除了畏罪,心里还有对尚未被捕的老虎的顾忌。 这个饿的奄奄一息,口唇生疮的人,竟然还在惦记着老虎曾经的那句威胁。有一天,他突然对警察说—— 「他说过,会杀我全家的。」 4.「老虎」归案 凌晨,6 点。 这是一处远郊民租房,外墙刷着芥末颜色的绿漆,和其他平房之间的间隔极大。 平房门外,十几个便衣民警抄起手枪,没人说话。 行动开始,不知道是谁踹的第一脚,门破了。 卧室里的男人骤然惊醒,用旁边的桌子挡住木门。 民警们再次用肩膀撞开了门,发现赤身裸体的男人靠墙而立,用厨刀抵住了一个仅穿三点式的女孩的脖子。 女孩还眯着眼睛,半梦半醒。 双方陷入了僵持,民警们一动不敢动,男人缓缓绕到窗帘侧面,另一只手把窗帘拉上,屋内陷入了黑暗。 女孩彻底清醒了,被吓得面无表情,两条腿软下去,男人不得不跟着女孩蹲下,刀尖仍然抵在女孩的脖子上。 一位老民警急中生智,指着男人鼻子就开骂:「你丫干嘛呢?打电话你也不接!别忘了你还在取保候审期间!取保候审也是强制措施知道吗?你现在脱保了,保证金可是一分钱退不了!」 这是老民警在故布疑阵,让男人以为这次抓人,是奔着之前的肇事逃逸来的。 男人微微一愣,手里的刀松了松,也跟着开始「借坡下驴」。 「我是真的爱她,你们不能带走她!我和她是真正的爱情!我今天就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爱情。」 男人装傻装的也挺像,但他心中仍有迟疑,没有放弃手中的刀。他怀里的女孩依旧一动不动,脸上找不出一丝在动的肌肉。 民警这边劝了他一个多小时,外面传来卖早点摆摊的声音,一个年轻的男民警试探着上前拉开窗帘。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老民警指了指窗外,故作惊讶:「那小伙子干什么呢?」 男人稍有松懈,分了神。民警们一拥而上,夺过他手里的刀。「这哥们力气太大,一个人掰一条胳膊都费劲,用警棍往脑袋上砸了好几下他才服气。」老民警回忆道。 上背铐的时候,男人还在念叨自己和旁边那位小姐「惊天动地」的爱情。 尽管他和这个小姐是昨天半夜才认识的。 尽管他用来抵住她脖子的刀上,还沾有好几个女人的鲜血。 直到把男人全身捆住之后,老民警才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虎,不知道我们为啥找你吗?」 「李新杨认识不?」 瞬间,男人绷紧的肩膀松了下去,挤开脸上的肉,表情似笑非笑。 数天前,抓捕行动尚未开始,我们甚至无法确认「老虎」此人是否真的存在。 为了尽可能收集到老虎的相关线索,领导发话,要求尽量发动群众的力量。 这话本没有错,但这次要发动的群众,实在不太好沟通。 这几天,在刑警队的牵动下,以全局辖区里歌厅比较密集的派出所为中心,召开了「特殊」的妇女大会。 派出所后院里,会议室里,办公桌旁,甚至男民警的宿舍都被征用了,到处都是年轻漂亮的歌厅小姐。 她们卸下夜的妆容,露出素净稚嫩的面庞,眼睛睁得老大,止不住地偷笑。她们不过是城市周边农村的一些没上完学的女孩。 但面对警察,她们非常默契,摆出严防死守的劲头,没人说实话。 民警们很清楚,她们中的很多人,最开始都是坐台,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城市生活的熟络,很大一部分女孩都会「出台」,以赚取更高的利润。 这也是公安机关重点打击的对象。如果是卖淫被抓,也就是个治安拘留。更糟糕的是,如果帮姐妹介绍生意,还极有可能构成「介绍卖淫」,被刑事拘留。 而眼下这群出台小姐,帮着嫖客联系其他姐妹,挣取外快的事儿实在不要太多。 没有小姐愿意配合作证。不管刑警队的民警说了多少次:「我们只是想保护大家安全」。 领导也向刑警队施压,要求在不泄露「命案」的基础上,广泛发动群众,帮助提供线索。 这更是难上加难。 最后,刑警队长老关绞尽脑汁想到了个好办法,能让台下漠不关心的小姐们关心案件,还不泄露发生命案的事实。 老关说,最近出现一个变态,专门抢小姐。作案手段丧尽天良,先把小姐的钱包掏光,再通过手机联系小姐的男朋友,告诉对方他「媳妇」是个出台的歌厅小姐,最后把小姐脱光光往男友家门口一扔。 这个破绽极多的故事引起了台下的骚动。被男朋友知道自己出台,大概比死还要痛苦几分。 小姐们争先恐后地配合民警开展工作。 队长陆续在几个派出所散布了「谣言」,很快得到了线索。 老虎就在两个礼拜以前,在一家叫做「玉玲珑」的场子出现过。 我们立刻动身,开始调查这个场子,并调取了门口的监控录像。果然看到大冬天里,光着脑袋的老虎,他像真正的猛兽一样,出现在歌厅附近,左顾右盼寻找猎物。 民警追着录像,来到一处远郊民租房,随后破门而入。 老虎听信了老民警的喊话,以为如此大动干戈,仅仅是因为自己「脱保」而已。直到老民警问他:「李新杨你认识吗?」他才彻底反应过来。 他被推上警车后座,两个男民警一左一右,紧紧把他夹在中间。 一路上,老虎看着路边飞速掠过的树,楼,田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操,又他妈被警察骗了。」 当时正是警方打击力度最强的时期,歌厅绝大多数都停业了。 从老虎住处救到的那个幸运女孩,是他前一天晚上,到洗浴中心花钱找的。 女孩浓眉大眼,为人粗心极了。 老虎的面包车的后玻璃碎了一大块,那是之前的受害者在车上挣扎的时候,用头撞的。 在老虎房间里的桌上,摆着一瓶阿司匹林,半瓶安眠药,一瓶浸泡了水,已经有点浆糊状的维生素泡腾片,和两瓶紧急避孕药。 老虎让女孩从床头柜拿套时,里面还有三个不同式样的女士小钱包,一个卡通钥匙链和 4 种不同品牌的低劣避孕套。最显眼的,是一把红红的厨刀,老虎说是切火龙果染上的色。 这些物件,都没有让女孩警觉起来。 缓了 3 天以后,女孩来派出所做笔录,她说:「大哥慈眉善目的,聊天也聊的挺好,还一直跟我说要带我去海边,教我学游泳。」 的确,坏人脸上都没刻字。 为深入了解老虎,我们来到了他当年服刑的监狱。 提起老虎,管教就盘腿往凳子上一坐,诉苦的话说了一箩筐。 老虎是本地郊区的小青年,家境不错,父母经商。后来因为抢劫,赶上第二次小严打,被判了 10 年。 刚进来的时候,他不叫「老虎」,叫许锦杰。 那时他还是个 20 出头,精壮干练的小伙子,成天变着法地给管教找麻烦。 干活的时候,他趁人不注意,一口气吞了好几根缝衣针,其中一根进入了纵膈肌肉,随时随地能插进心脏,送到医院做开胸手术,才保住性命。 管教一开始以为他是想逃避劳动,后来聊一聊才知道,他就是想死。 他还用纸片包着洗衣粉吃到肚子里,但是对健康没什么大影响,只是不停发烧。 天天发烧得往医院送,几进几出,许锦杰成天躺在病号床上,乐得清闲。他不想干活,也不想见生人,觉得这么干也挺好。 「我是冤枉的。」管教和他聊天,他始终就这么一句话。 管教为了让他迅速找回目标和理想,重回正轨,问过他有什么心愿,还想见谁。 他说出一个前女友的名字,希望管教叫家里人帮他联系。 管教答应了,事却没办成。前女友根本就不想再理他。 许锦杰哭了几天,再没说什么,把眼泪一擦,养好了伤,主动回监区了。 从此许锦杰开始大口吃饭,蒙头大睡,甚至锻炼身体。人也逐渐找到了监狱里生存的规律。 练过职业摔跤的他,仗着身体素质,很快成了一霸。并被冠以「老虎」的称号。 面对管教时,他变得点头哈腰,客气之极;一回到监区,他就成了「爷」。烦了就找别人替他把活干了,自己躲到角落里蒙头大睡。 从前那个郁郁寡欢的许锦杰不见了,换来的是油滑凶悍的老虎。 从监狱管理者的角度来看,老虎比从前那个小青年好得多,还能帮着维持秩序。 直到我们去走访时,管教才从比人嘴里打听到,老虎说过一句令人胆颤的话。 「他说,他要出去弄死两个女人,因为是这两个女人瞎点炮,害的他进了监狱。」 老虎食言了。他杀害了许多女人,但并非害他进监狱的那两个。 就在 3 个月前,老虎已经和同谋李新杨分道扬镳,单独出门寻找「猎物」。 结果他因为肇事逃逸,被刑事拘留 20 天,随后被取保候审。 当天老虎开着辆无牌照的小面包车在城里转悠,半夜两点多,他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撞伤了一个刚下夜班的女孩。 女孩当时的笔录里写着:「我在那好好走着,车头灯对着我,我闪了几下也没闪开。」 被检查站抓获后,老虎供述自己喝了点酒,没看清楚,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好在有一位好心的老人看到了全过程,并及时走了过去。不然老虎「肇事」后一定不会「逃逸」,女孩也绝不会仅仅只是腿骨骨折。 出了拘留所,老虎把电话关机,「脱保」后人也不见了踪影。 就在我们全辖区搜查的那几夜,他依然开着那辆无牌照的小面包,潜藏在黑夜之中,静静寻找,等待。 5. 一个菜鸟警察的高光时刻 老虎被缉拿归案时,我刚刚调到刑警队工作,还没去重案,而是分到了机动车侦查中队,主要负责盗窃机动车案件和盗窃车内财物案件。 因为太多人去上勤务,恰巧把我调到专案组跑腿。 小小一个派出所变成了指挥中心,每天几百人进进出出,「白衬衫」也不知见了多少。 所有人都在围绕着一个人忙活——老虎。 我在会议室里给领导们送文件,听到大家窃窃私语,「至少杀了十几个,什么都不撂」。 我刻意多往会议室里跑了几趟,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连环杀手。 老虎曾是个职业摔跤手,两条腿粗得吓人,铁椅子根本扣不上。他脸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说话时表情丰富,就是那种爱和身边朋友讲故事、表演的人。 负责讯问的两个老民警,一位是市局的老预审专家,一位是「老猫」。 那时我对老猫的印象不深,仅仅止步于外表——隔壁重案队抽烟最凶的大哥,说话慢的要命,老是眯缝着眼睛,从睫毛里看人。 老预审专家上来,用常见的三板斧「拍唬」老虎。 第一,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事,也知道你以前在哪片混,你大哥见到我都得磕一个再走。第二,咱俩无冤无仇,谁也别故意跟对方过不去,但今天你必须认栽。第三,咱们打交道时间还长呢,我就是干这个的,你还不如痛痛快快交代了,省得以后遭罪。 这套三板斧颇有江湖气,用的是道上的语言,配以一种极度不耐烦的语气,大致意思是:既然出来混,就得有规矩,痛快说出来。 老虎一副心服口服,诚惶诚恐的样子,开始给民警编瞎话。 「大哥你看到我手里的佛珠串子了吗?」 「这是藏传佛教的一个仪式,每次杀一个,我就加个珠子。」 预审的老民警装作不动声色,实际上却在大力吸烟,一口下去烟头快起火了。不一会就出去向领导汇报工作。 老猫哥眯缝着眼睛半信半疑,接着往下问,想让老虎说具体一点。 「大哥我跟你说,不是美人兄弟我根本看不上眼。你别看最近找的都是不入流的。前两天我抓过一个美女,美的不像人,还是北京 xx 大学的高材生。你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吗?她是 xxx 的婊子!」 「和她一个宿舍的还有一个女孩,俩人临死前还跪在地上求我,要多少钱给我多少钱,我都没放过她们!」 老猫哥不住地端起茶杯喝水,不一会儿也出去了。 走之前,他叮嘱我紧盯老虎,「你可千万别乱说话。」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手上不知道几条人命的连环杀人犯;一个刚刚入警不到一年的小警察。 我和老虎面面相觑。 我咬牙和老虎对视,心里就一件事,绝对不能眨眼,要让他先移开目光。 老虎有点困惑地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在干什么,过了一会,笑了。 「你刚参加工作吧?」老虎问。 「嗯。」我也不敢多说话。 「那俩傻逼二处的吧?」老虎看着我直乐。 我又傻乎乎地应了他一句。 我俩就这么聊上了。因为我不敢提问题,又不敢多说话,所以对谈就变成他来主导,我仔细思索回答的局面。 中间老猫哥和预审专家又进来几回,老虎随口编了几句瞎话就把他们哄走了。 大概就是关心则乱。老虎明显在扯淡的事,老民警们就是看不出来。他们根据老虎的瞎话,在全市范围内四处乱核案子。 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在骗人。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尖声回答说:「当然是骗人啊,那是你们先骗我的,警察最他妈能骗人。」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第一次犯事时,还不到 20 岁。那时他是体校里的明星,练职业摔跤,很多「大哥」慕名而来,带着他出去摆场子喝酒。 后来他们几个去歌厅玩,看上个「冰妹」,说好一晚 300 元,半夜去她家,结果人家不干,说只答应和一个人玩,不能和这么多人一起。 几个流氓急了,借着酒劲每人给了冰妹一耳光。老虎也晕乎乎上去抡了一拳,顺手抢了冰妹的包。流氓们大概是觉得很好玩,笑嘻嘻地走了。 可老虎没想过自己手劲有多大,冰妹被他那一下打出了肋骨骨折。 几个流氓很快被逮捕,罪名是入室抢劫。老虎吓得不行,耷拉着脑袋把事情告诉了父母。父母也着急,四处托人打听案情,好不容易和一个派出所民警对接上。 派出所民警隔着关系传话过来:你来吧,念在是初犯,岁数又小,再加上关系都不错,过来给你办个直保(直接取保候审),案子就完事了。 爸妈带着老虎去了派出所,没想到,这次走了个反托。 最后,他爸妈是抹着眼泪出的派出所。老虎被扣下了,一扣就是 8 年。 「你们警察最他妈会骗人。你参加的年头还短呢,你不懂。」 老虎侧着脸在肩膀上蹭了一下,看着我说。 接下来,他又给我讲了故事。 他说有个小偷,进家门之后发现女主人照片很美,所以躲起来想强奸。 结果女主人是练过散打的,回来没几下就把小偷摆平了。 假如小偷没学过法律,老实交代情况,入室盗窃加强奸未遂,10 年打底。 假如是个法学本科生,直接说入室就是为了强奸,但是后悔了,正要出门时碰上女主人,这就是强奸中止,3 年就能出来。 要是再夸张点,是个法学研究生,说自己入室是为了强奸男主人,那就当庭释放。「在中国男人强奸男人无罪,我在监狱里就看到了不少。」 这个故事显然是个段子,老虎却深信不疑。 聊着聊着,老虎突然问我,你觉得我会不会死? 我脱口而出:「你死定了。」 如果是现在的我,敢对嫌疑人这么说,身后的老猫哥会当场一巴掌扇到我脸上,然后让我滚出讯问室。 老虎却笑了,他面对着我说:「哥们儿,你真实在。」 回头他又问我,你觉得我为啥一定会死? 我回答他,你杀的人太多。 他笑了,说其实杀的还不够多,应该再杀一个。 我想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同伙李新杨。 这时,我已经和老虎断断续续聊了两个多小时,但这是老虎第一次承认杀人。 我心中焦躁,但又不敢作声。 老虎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没呢。他让我千万别找,接着从潘金莲骂到站街女,所有叫得上来的女人,除了他妈,都被他骂了一顿。 他生平第一恨,是自己的前女友。 原来老虎抢走冰妹的小包后,就托那几个流氓转送给自己当时的女友,他初中时代的同桌。 后来出事了,不知道是主动还是被逼的,他女友把包交到了公安局,并说出包是老虎送的。 第二恨,就是那个冰妹。 他说冰妹为了钱出来卖,还冤枉他抢劫。 「我那能叫入室抢劫吗?是她把我们带到她家去的!再说了,我那能是『非法占有目的』吗?我就是逗她玩!我稀罕那破包吗?兄弟咱家里有的是钱!」 他说的这些,在我心里只有最后一句是实话。老虎他爸妈都是最早一批下海经商的,确实很有钱。 但我也没吭声。老虎被捕后,他爸去世,只剩下一个病母,早就没家底了。 老虎说他在监狱里一直想着出来再见女朋友一面,问问她为什么要出卖自己。 在监狱改造时,他拖地写的都是女友的名字。他特别想出狱后把她强奸,逼着她嫁给自己。 可对方听说老虎出狱了,连夜搬家,找不到人了。 之后,老虎开始对全天下的女人进行最残忍的报复。 老虎和李新杨杀害了四个女人,随后因为肇事逃逸被抓,取保候审以后,李新杨不见踪影。老虎开始单干。 他看到体貌特征跟前女友差不多的,就直接下车,用摔跤动作搂住脖子一勒,对方就得乖乖跟着上车。不老实的就稍微用一点力,很快就会昏迷。 「杀人分尸一点都不快乐,但是很兴奋。」主宰他人的错觉令他着迷。 说着说着,老虎竟然哭了,他说自己后来收不了手,都是被女人害的。 我忍不住劝了老虎两句,觉得他想法太偏激。老虎一听我劝他就跟我急了。 他一楞眼睛,脑袋打波浪,说别他妈跟我装圣人,你们不就靠我才能发家吗!你们和我扯了半天,不就想知道尸体埋到哪了吗! 话音刚落,他又缓了过来,对我说:「兄弟,咱俩聊的算不错,这么着,我给你立功机会,给你几个地方。但我得留几个,看守所时间还长,不好熬过去。」 于是他给我讲了几个抛尸的地点。我拿着小本,按照他说的逐一记录。 走出讯问室时,我脚底下直发飘,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斤。 我敲开会议室大门,里面的各路领导愁眉不展,刚刚老虎瞎掰的几个地方,根本没法查证。 我忍不住插嘴,说老虎撂了。 队长连连给我做脸色,让我别说话。老猫和预审专家呵呵一笑。 局长让我把地点报上去,内勤记录了一下,就没下文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没吭声,上楼休息。 过了几个小时,天还没亮,老猫上来摇我的床,两只细长的小眼睛闪闪发亮——真像一只猫。 原来情报中心发现,老虎去世的姥爷有一处房产,在东郊的农村。那个位置和我提供给内勤的地址非常接近。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我说的可能是对的。 他们再次提审老虎,老虎说,「只和『大个儿的年轻兄弟』单聊。」 就这样,我在领导的注视中,拿着小本进去找老虎核实地点。一出讯问室的门,各种处级,副局级领导,把我围在中间,眼睛盯着我的脸和本。弄得我有点飘飘然。 老猫递给我一根烟,问我大学时什么专业,然后旁敲侧击,套我是怎么问下来的。 我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没干什么,聊着聊着老虎就撂了。 老猫哥把烟头扔在脚下,大力碾着,瞥了我一眼就走了。 等到后来混熟了,老猫说,「以为这小娃得有多狂!还聊着聊着就撂了!」 6. 因为这个案子,我调进了重案组 自从老虎进来以后,李新杨似乎踏实多了。他放宽心开始进食,还点名非吃大肉不可。 所里年轻的民警不懂事,私自从厨房拿了两块肥肉给他。结果李新杨肠胃里久不过油水,差点因为这两块肉拉死在厕所里。 他把所有杀人的罪名都推到了老虎身上。 他说杀到第四个女人的时候,老虎半夜里分尸,血滴滴答答的掉到盆子里,声音恼人极了。李新杨看着天花板,觉得这日子不是人过的。 「当时我还出房间劝他,不然两个人找点正事干也好。」 老虎没说话,拿血红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李新杨紧接着说:「我当时就明白了。他已经不是人,他也不拿别人当人。我早晚得被他干了(弄死)。」 李新杨补上了剩下的笔录,一遍遍问我们,自己会不会被判死刑。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狗。 老虎则是照单全收,不过他对我们供述:「李新杨这男人,没种,我顶瞧不起他。」 在监狱的时候,如果不是他罩着李新杨,他早被几个不男不女的给「弄」死了。 老虎说自己只想杀人,而李新杨则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以虐待为乐。 「头四个女的,那些个虐待法子,都是李新杨自己想出来的。」 蹲军姿、鸭子步,李新杨全都用在那些女人身上。甚至李新杨还要扮英雄,编出各种和老虎英勇搏斗,才勉强帮女人夺回一条命的故事。弄得女人不敢不信,饱受煎熬。 「可算轮到他弄别人了!」老虎这样说。 等到老虎真正动手杀人,李新杨又说他残忍。 撞翻第四个女人之后,老虎把浑身血的女人拖上来强奸,没多一会,女人就断了气。李新杨一直怄气,老虎明白他的意思。这回女人死的太快了。 分尸的时候,李新杨假惺惺地来了一句:「要不咱俩找点别的活去吧。」老虎狠狠瞪了他一眼。 老虎瞒着藏尸的地方,也是觉得李新杨那破嘴靠不住。 老虎大概看出我脸上不信的表情,还冲我嚷嚷,「兄弟,我一个快死的人,我还能骗你吗?有意义吗?」 我逐渐明白了老虎和李新杨,这两个男人的真正区别。 李新杨是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他敏感胆小,总觉得会有不幸发生,但他始终觉得自己可以活下去,哪怕人不如狗。 老虎则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他肆意发泄,但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能逃脱挨枪子的宿命。 过了很久我才想通,老虎之所以向我撂了,不是因为我审讯技巧有多高超,而是老虎从来不信任警察。 老猫和预审专家给了他足够大的压力,而我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老虎把我当成了宣泄压力的出口。 我只是赶上恶魔不耐烦了而已。 老虎藏尸的地方充满了行为艺术感。 他把尸体藏在了他姥爷那处平房附近,属于村大队的土坟地里,旧坟藏新尸。 那天下午,伴随着一具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女尸出土,我的心一点点沉寂下去。 最后,一股无法言说的沉重压在我的胸口。 第一次看尸体的感觉,先是想象,电影里最惊悚的模样。等见到了,哦,也就那样,比电视里好一些。 但那绝望的肢体语言,痛苦的表情,对人间尚有留恋的感觉,会占据你的视野和大脑。 我时常忍不住想,老虎残忍的性格,真的是刻在基因上的吗?他有没有可能,不成为今天的样子,来让那些女性免受其害? 李新杨呢?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猥琐,胆小的男人。为什么给他机会和压力,他就能立刻变成那样一个恶魔? 有一个女孩,出土时,两手朝天,似乎在往上爬。据老虎供述,被扔进坑里时,她还没死透。 但这里只有三具女尸。 老虎说,他还留了几具尸体,准备在看守所里用。 每天,老猫带着食物去看守所提讯他。 等吃饱了,兴许一高兴,他就撂个一起半起。 就这样,他拖了好长时间。一直到上刑场的时候,他还在举手,要求见法官大人,举报自己杀人的问题。 每次他一举报,公安局就要去提人,核查案子。老虎就能多活两天。 到最后,老虎一共身背 9 起命案。 后来老虎玩了好几回,再也编不出新花样了,法院也不再理他这一茬,「别看他表演了,直接毙了!」。 李新杨也去了该去的地方。 这些事都是老猫告诉我的。我没再看过老虎一眼,我也不想再看到他。 刑警队里,一切恢复平静。我又回到机动车队,老猫也变回了隔壁那个眯缝着眼,抽着利群,平平无奇的老大哥。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变了。 我翻阅一摞一摞的讯问记录、犯罪心理学的书籍,研究曾经的连环杀手。 人为什么要杀人?知道了背后的原因,能否阻止其他人踏上这条不归路? 这个问题时常能在那些怪异、不合逻辑的杀人新闻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在寻找答案,我在等待解答。 后记: 办完这起案件没多久,赶鹅就调进了重案组。他说,突然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进了这个门,意味要面对更多的「老虎」。最明显的影响,是赶鹅发现自己更「胆小」了。他总是提醒我,不要走夜巷,不要和陌生人冲突。 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当重案警察? 赶鹅的理由很简单,他想知道,为什么总有人想通过伤害别人来获得自己的利益?看起来很无畏的杀人犯,真的不怕死吗?人遇上点问题,怎么就想用杀人来解决? 研究犯罪心理的人,不会把杀人者看成单纯的恶魔。杀人者需要被逮捕和惩罚,但整个社会犯罪率的下降,需要及时发现和控制引发犯罪的诱因,这和合理惩罚犯罪者同等重要。 了解命案背后的原因,或许能够避免类似悲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