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嫌疑人三年前就死了 完美谋杀:一位老刑警笔下的 7 个真实重案故事 查看详情 前两个案件中,有读者质疑有的情节经不起推敲,逻辑不足,并提出了疑问,我都没有回答,因为人性就是这么复杂和多面。对很多罪犯来说,杀掉一个人并不需要充足的理由,可能一个非常微小的事件就会让他们动了杀机。不瞒大家说,我自己有时也难以理解某些凶手的杀人逻辑。当然,从犯罪心理学上来说,几乎所有的凶杀案都有一个潜在的心理原因,只不过是某个时刻被激发出了犯罪的冲动而已。 但我不是犯罪心理学家,真实的案件也不是小说,更不是本格推理,并非所有环节都有着严谨的逻辑关系。激情杀人,有时可能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动作,看上去微不足道,但足以酿成一场血案。待到审问的时候,罪犯自己甚至都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犯罪欲望感到吃惊。 人性是多面的。大多数的犯罪成功都有着一定的偶然性,事先也没有经过周密的谋划。警队的主要工作是从蛛丝马迹中推导查找出案件的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并非是推理论证谁是凶手。 坦率说,刑事案件中的凶手大部分并不难确定,他们往往没有莫里亚蒂式的缜密头脑和干净利落的身手,案件的发生最多也就是经过了初步的策划,比如预先购置好了作案工具,或者去对方周边了解过环境等。 就这些粗糙的预备,已经算是精心策划的犯罪了。日常的刑事侦查就是这样琐碎和平庸,远没有影视作品中描写的那样惊心动魄。 今天我要讲的这个案子,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策划过程也谈不上无懈可击,但最终居然成功了,倒是从侧面印证了案件的偶然性。 最开始这个案件并不是一起刑事案子。 一个男人在医院病发身亡,医生束手无策,家人悲痛欲绝。这是个很常见的场景,让人感慨生命的无常。残酷点说,这种情形在医院这个特殊的场所并不少见。 这次的不同在于,家属对病人的死因提出了质疑。医院常规治疗之后没有令病人起死回生,所以听到家属质疑的时候,医生们显得很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医患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医生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高危行业。 幸而这次不同,病人家属虽然质疑死因,但并没有将矛头指向医院,而是带着巨大的疑问选择了报警。 案件转到刑警队后,我去询问了病人家属。一个看上很普通的中年人声称是死者的表哥,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谈起表弟,面孔顿时生动了起来。他唾沫乱飞、指天咒地发誓,说表弟绝不可能突然死于不治之症,他平时身体健康,甚至连感冒发烧都很少出现,突然得了不治之症,而且这么快就走了,一定有蹊跷。 我对此不置可否,我见过太多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了。这个社会忘记了一个基本常识:专业的事情,一定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并且给予充分信任,切忌用不专业的言论去指手画脚。 不过既然对方提出来,警方也没有理由拒不接收。 征求过家属的意见后,尸体被送到解剖室由法医进行了解剖,以确定死因。 拿到解剖结果的时候,我沉默了。 法医中心的老徐站在我身后悄悄说,这个死者的死因,是有些蹊跷。 死者的确是死于某种不治之症,但这个病不是原发性的,而是通过药物引发的结果。 也就是说,死者很可能是被投毒致死的,这种不治之症是投毒的结果,但表面看起来像是自然发病而死。 我提出了疑问:如果死者的不治之症起因于投毒,毒药肯定会在短时间内引发剧烈的生理反应,死者不可能一直毫无知觉,等到已经病入膏肓才去就医。 「这就是蹊跷的地方。」老徐神秘地眨眨眼睛:「这种药物引起的不治之症,需要小剂量长期投毒才可以。死者是被长时间慢性投毒导致的不治之症,别说医院检查不出来,一般法医都未必能发现。」 老徐得意地看着我,似乎刚才说的不是一桩命案,而是一起普通的医学案例。没等我说话,他补充说:「你肯定会问我为什么能够看出这点是吧,我之前听我的师傅讲过国外一起这样的案例,一直记忆犹新。」 他敲敲我的肩膀:「死者有老婆吧?请她来问问话吧,十有八九就是她。」 我愣住了,对老徐说了一句话,接着老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告诉老徐,死者的妻子三年前已经去世了。按照他的推断,这案子莫非是鬼做的? 征求死者家属意见的时候,我们首先要询问的就是死者的妻子。死者叫马行空,当时我才知道,他的妻子三年前已经病逝,俩人有个儿子。马行空父母尚在,不过没跟他住在一起。他的这个表哥因为跟他合伙做生意,所以来往比较多,对他也比较了解,这也是为什么表哥会觉得马行空的死因有点不正常的原因。 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这位表哥马行空的死因,毕竟这案子是否像老徐推断的那样,还不能妄下定论。不过按照正常的侦查流程,我还是对他详细进行了询问。 这个男人表现得非常焦急,对表弟的死因似乎兴趣浓厚,但又不是特别悲伤。这引起了我的注意,一番问询之后,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马行空和表哥两个人经营着一个小型公司,几年打拼,熬过最初几年的苦日子,现在生意蒸蒸日上,可以说日进斗金。而且公司未来可预见的发展前景也十分可观。 其中一个合伙人突然死了,自然存在对企业效益的影响。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马行空还有个儿子,于是遗产继承变成了表哥要面对的最棘手的问题。他得想办法至少拖延侄子继承遗产,也好想出独揽经营权的对策,他可不想今后事事都跟个孩子商量。 所以他选择了「愤然」报警,不过他可能没想到,他释放的烟雾弹竟然阴差阳错成了揭开死因真相的序幕。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按照凶杀案件的侦查原则,目前这位表哥还是被列为了嫌疑人进行调查。 结果一无所获。 种种迹象显示,马行空和表哥的关系确实很好,可以说已经形成了基于经济和家族血亲的紧密合作关系,马行空的死会大大减损企业的受益,不仅不会让表哥得利,反而会给企业造成巨大的损失。已经有几个职业投资人对这个企业产生了浓厚兴趣,洽谈合作阶段出了这种事,对方肯定要重新评估企业的潜在价值了。 个人关系方面,比起脾气暴躁的表弟马行空,表哥算是个不错的男人,规矩、本分,还有一点商人独有的狡黠,凡事从利益出发,但又谨小慎微,跟马行空的性格正好互补。详细了解了马行空周边的人际关系后,我们初步排除了表哥的作案嫌疑。 马行空还有一个儿子,自然,也是我们重点调查的对象。 见到这个叫马力的男孩的时候,我有点失望。面前这个男孩,跟我想象的太不一样了,眼神木讷、外貌普通。我甚至对他平凡的衣着和谈吐有些吃惊,作为一个小企业主的儿子,他未免也太平庸了些。 但他并不紧张,看上去很淡定,虽然开口说话的时候带着些颤音,但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被请到警局这件事并不意外。 经过简单的询问我才明白,何止不意外,简直是家常便饭。 倒不是这个男孩经常闯祸。正相反,这个看上去普通的男孩子成绩优异、待人礼貌谦和,他多次出入警局,是因为他的父亲。 不错,就是死去的马行空。 在儿子马力的口中,父亲马行空是一个十足的混蛋。提起父亲的时候,这个男孩脸上第一次露出复杂的表情,一种充满着愤怒的释然充斥着他的脸庞。 马力说,父亲狂妄、自大、暴虐、粗俗,自打他记事起就不断跟母亲争吵、殴斗。严格来说,是父亲暴打母亲。他经常去警局指认父亲家暴。在频繁的家暴中,母亲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终于有一天,弱小的男孩冲上去保护母亲的时候,被父亲一下子推倒在门框边,撞伤了头,母亲像疯了一样对父亲又抓又咬,拿起菜刀狂怒着要和父亲拼命,这才吓退了这个粗鄙的男人。 从那之后,他们离婚了。马力和母亲一起生活,拒绝来自马行空的任何施舍。对此马行空非常懊恼,又无可奈何,不过显然他把这种懊恼转化成了厮混的动力,开始更加频繁地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出入各种娱乐场所,只在每月例行探视孩子的时候,才流露出一点悔恨和愧疚,不过转眼就重新沉浸在酒精的麻醉中,把儿子和前妻抛到了脑后。 三年前,繁重的生活终于击垮了这个女人,一场大病后,她的身体一日千里,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直到在医院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个女人都没让马行空走进病房。如果不是最后病得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东西,马行空是绝不可能见到临终的妻子的。 虽然马行空在妻子面前悔恨万分,但在马力看来,一切都没用。 马力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始终面无表情,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只有谈到母亲逝去的那一刻,他稚嫩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悲伤。 「你恨你父亲吗?」我问。 「当然恨」。马力说:「我早就恨不得他死,现在他终于死了,我很高兴。」 这话让我内心抖了一下,我看着马力的眼睛,问:「你父亲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马力茫然地看着我,我重复了一遍问题,他才说:「不清楚,我不关心。」 他冷漠地说:「我不是他儿子。他不过是我医学上的父亲,在感情上,我的父亲早就死了。我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马力的陈述勾勒出了一个不幸的家庭,但唯独没有凶手的线索。虽然马力说父亲马行空死了他很高兴,但这也不能说明他有可疑,从他的经历来看,他恨父亲可以理解。 况且,如果马力真的对他父亲下毒,在警局这样不加掩饰地表达对父亲的恶意,肯定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 不过,感觉归感觉,职业素养还是要求我认真面对每一个可能的线索。我详细调查了马力和他父亲近期的行踪,发现两人的生活的确没有重合。 此前父子俩的确通了几个电话,但这段时间没见过面。而且两人的通话时间都很短,大多十几秒钟。我问过马力,他表示那都是马行空希望来探望他的电话,都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马力说,别说是母亲死后,母亲生前他对马行空的探望都是拒绝的,要不是母亲劝他,他根本都不会见马行空一面。 调查表明,马力说的是实话,母亲死后,他确实没和马行空再见过面,更谈不上交流。我们还得到一个情况,马力的母亲去世的时候,马行空曾经到医院留下一笔钱,马力收了这笔钱,但之后几年他一直都在边上学边打工,没再花过马行空一分钱。倒是马行空隔三差五地往他账户里汇钱,数目都不小,但这些钱马力都没动过。 案件的侦查陷入了死胡同,我一时找不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出于保密,这里我肯定不能公开那种致病药物的成分。但经过咨询老徐,我知道这种药不难买,药店随处可见。这无形中增加了排查的难度,毕竟谁都可以买到的东西,很难确定它的来源。 这个情人不简单 完美谋杀:一位老刑警笔下的 7 个真实重案故事 查看详情 另一方面,马行空的社会关系极其复杂,调查起来费时费力。 意外的是,接触过他的人对他评价都不错。在外人口中,这个人诚信、直率、精明又懂得周旋,是个不可多得的生意人。 马行空复杂的人际是个无底洞,我们找不到什么突破口,毕竟生意场上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的应酬实在是太多,想从他们中调查出可用的线索,无异大海捞针。 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他表哥身上。他跟马行空交往频繁,对马行空生前的事情了解得更加清楚。况且,这段时间的调查方向也来自于他,所有我去过的饭庄、酒店甚至私人会所,都是他们经常厮混的地方。老实说,从这些地方的消费来看,他们的企业的确是做得风生水起。 这次没必要隐瞒了,我也想看看表哥知道死因后的反应。我告诉他马行空的确是被人毒死的。不过案件到现在还没什么头绪,这位表哥是否是犯罪嫌人也不可知,我没有告诉他更多信息。 表哥瞠目结舌,半天说不上话来。鉴于之前见过太多「演技派」罪犯,我只是静静地等待他回过神来,接着饶有兴致地问他为什么如此吃惊。 「不是你说你表弟的死因有蹊跷吗?」我问。 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支吾了半天才把实情和盘托出。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对马行空儿子轻而易举地继承这笔遗产,甚至在公司中有一席之地这点心存不满,再加上对表弟死因隐约有些疑惑,索性把事情搞大,想让马力继承遗产这件事情「半路夭折」,至少没那么顺利。 他当然不能把这个腌臜的动机告诉别人。 「我不相信你。」我直言不讳地说:「毕竟,你作为死者生前最亲近的人,一下子就命中了他的死因,现在你告诉我是凭空乱说的,让我怎么信。」 表哥没想到我如此直接,愣住了。等回过神来,他犹豫地说:「我没必要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是凶手,干吗贼喊捉贼。」 确实如此,他说得对,但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没有杀害死者的动机——调查显示,从各个角度来说,死了合伙人对他都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让生意受损。 「你表弟的妻子已经不在了,他和儿子的关系也不好,你知道吗?」我问。 表哥低下头,过了很久才说:「是啊,我知道。我这个表弟,是块做生意的材料,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确实差劲了点。不瞒你说,我也劝过他几次,但他听不进去。现在他老婆不在了,他只有儿子一个牵挂。别看他平时硬气得很,但是孩子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们关系差得很,那孩子都不接他电话。他去学校看过几次,约孩子出来都不敢用自己的手机号,还得冒充快递员。你说搞笑不搞笑?」 表哥说到这里,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裂开嘴笑了笑,不过在我看来,那种笑容充满着苦涩和无奈。 后来呢?我问。 没用的。他以为电话里换个声音就能骗孩子出来,他错了。孩子出来一看是他,扭头就走。有一次我陪他去,眼睁睁看着他在背后给孩子跪下了。表哥抹了把脸,接着说:那孩子心确实硬,到底没有回头。 「孩子为什么那么恨他?」我问。 「你不知道吗?」表哥很吃惊:「他打老婆打得厉害,伤到孩子了。生意做大后,又在外面有个小三,老婆知道当然受不了,他又动手了。孩子就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上去阻拦,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一只耳朵听不见了。」 我心里一紧:「他儿子一只耳朵是失聪的?」 表哥点点头:「这孩子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老爸。所以,他恨他爸我也能理解。反正……我这个表弟确实是个混蛋,这个没得洗。」 难怪这孩子表情木讷,原来他一只耳朵听不见声音,我心想。奇怪的是,马力上次来,从头到尾都没告诉我这点,但回答我的问题也还算流畅。回想起来,我当时和他说话声音并不大,考虑到他父母都不在了,身世可怜,我还刻意把声音放轻了很多,这样想来,估计当时很多问话都是他半听半猜回答的。即便是这样,他都没有说出自己的生理缺陷,看来这孩子自尊心很强。 表哥的话提醒了我,我想他:「那小三叫什么?」 「我哪里知道叫什么。」表哥嘟囔着:「当时他老婆一副拼命的样子,那小三知道吓坏了,再也不敢和我表弟来往。毕竟人家是图财的,难不成还真是爱情吗?不然哪天被人泼了硫酸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好多年前了,我都记不清了。他现在有钱了,小三好几个。」表哥说。说完他马上感到不妥,止住了话题,脸上也露出讪讪的笑容。 我对此却很感兴趣,让他把他知道的马行空的「女朋友」们的联系方式留了下来,但他说只知道其中一个的联系方式,这个女人叫魏帆。 见到魏帆的时候,我也颇有点吃惊。这个女人已经 35 岁了,不再年轻,有着一张「如真包换」的整容脸,尖下巴、高耸的假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眉飞色舞地和别人聊着天。 亮明警官证后,她瞬间闭上了嘴,有点害怕地看了我一眼,把我领到她的店里。 店里的装饰和挂件一看就是网红店的标配。果然,她是做微商的。问起和马行空的关系,她倒是毫不避讳地说两个人是「耍朋友」的,关系已经持续两年了。马行空平均每个月来找她一两次,留下点钱,接着就杳无音信。 我如实告诉她,马行空病死了,但我们发现有人为下毒的痕迹,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当然,我没有告诉她是慢性中毒。 她表现得很吃惊。确认马行空的死讯后,她的表情暗淡下来。我问她,马行空生前有什么异常没有,魏帆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接着陷入了沉默。 我再接着往下问,魏帆的话明显少了。显然得知马行空的死讯,她很紧张,说话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我看继续问下去也没什么价值了,准备转身走的时候,魏帆突然犹豫地问我:「他儿子还好吧?」 我一个激灵,转身问:「你认识他儿子?」 「见过。」魏帆干脆地说:「和他吃饭的时候见过一次,印象太深刻了。当时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喝酒的时候跟朋友打赌,说自己有个上大学的儿子。人家不信,说就你这德行还有上大学的儿子?他急眼了,非要证明给对方看,一个电话打过去,也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孩子来是来了,但一进门看情况不对,当时脸就黑了,指着鼻子骂了他爸一句,转身摔门就走了,后来那个家伙喝得烂醉,还吐了我一身。 「怎么想起来问他孩子了?」 他老婆不是没了吗,孩子一个人怪可怜的。魏帆又点了一根烟,挥挥手说:「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不对,我总觉得魏帆这番话意有所指,不是随便问问那么简单。不过我知道,继续追问下去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留下联系方式就暂时离开了。 但我始终觉得,这个魏帆,不简单。 事实证据俱在,但我的工作还没有完 完美谋杀:一位老刑警笔下的 7 个真实重案故事 查看详情 按照马行空表哥的说法,他不止这一个女朋友。苦于线索全无,我只好重新整理了马行空生前的通讯记录和联系方式,不得不说,他的人际关系很广,我用了很长时才从通讯记录中厘清哪些是生意伙伴,哪些是他的女朋友们。 马行空这半年内的通讯记录显示,他的去向很有规律,每个月都会给不同的女人几通电话。联系询问之后我发现,基本可以确定,马行空固定的有偿性服务对象一共有三个,分别住在这个城市不同的小区。但只有魏帆一个是有职业的,其他两个女人要年轻很多,初中毕业,无业,靠寻找不同的金主为生。让我稍感意外的是,她们都说马行空是知道自己还有别的金主的,但不避讳跟她们交往。 两个女孩的这番话让我对马行空的印象有了新的改观,也刷新了我对人性廉耻下限的认识。 询问的过程冗长无趣,两个女孩都对死人这个话题讳莫如深,我甚至刚刚说出马行空死了,她们就尖叫起来,接着开始不断埋怨这男人多抠门,多无趣,甚至不加掩饰地开始嘲笑马行空的一些难以启齿的细节。 我又分别询问了她们知不知道马行空儿子的情况,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复,俩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有个儿子。其他方面,同样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虽然在这里没发现什么,但魏帆那边我却有了一个新的发现。看着刚刚拿到的通话记录,这个女人再次引起了我的注意,是时候重新试探一下她欲言又止的秘密了。 再次见到魏帆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她似乎憔悴了很多,眼圈周围的细纹也更加明显了。我请她坐进询问室,她马上变得不自在起来,问能不能抽一根烟。 我同意了。点上一根细长的香烟之后,她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尘,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案件有了些新的进展,需要她配合调查。 魏帆不耐烦地说,上次见面已经告诉我所有她知道的,不明白还有什么好调查的。考虑到她上次见面的反应,我打算再次从马行空的儿子那开启这个话题。 「关于马行空的儿子,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我问。 魏帆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我说过,我和他不熟,只见过一面。挺好的孩子,说起来,我这个年龄,也该做妈妈了。不过我混得不好,估计这辈子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说到这里,我看到魏帆的眼角湿润了。 「马行空没离婚前有个相好的,是不是你?」我问。 「不是。」魏帆皱着眉头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婚了。我虽不清白,但也不会去勾搭有妇之夫。直说吧,我没做过小三。」 我很欣赏这女人的直率,接着问:「那你觉得他的死有可疑吗?」 魏帆愣了,说:「你不是说是投毒吗?这事跟我没关系。」 我回答她:「我没说和你有关系,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发现,马行空是被人小剂量慢性投毒导致病死的。」 魏帆拿烟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 「你真的只见过他儿子一次吗?」我接着问。 「是的。」魏帆有些懊恼:「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没有说实话。」我直言不讳地说:「在他儿子这件事儿上,你撒谎了。」 魏帆怔住了,脸上虽然没什么异常,但我注意到她在椅子上艰难地转了一下身体。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什么时候见过面,但我查过通话记录,你们最近联系过。」我敲敲桌子,问:「我说的对吧?」 魏帆重新扭动了一下身体,直起了腰,没有说话。 「就在我去找你的第二天,你就和马力通了个电话。」我拿起桌子上的通话记录说:「能告诉我,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吗?」 「我觉得他挺可怜的,父母都没了,小小年纪成了孤儿,他是天行的儿子,我对他也有几分怜爱,打电话安慰他几句,这没什么吧。」魏帆着急地解释道。 魏帆显然说谎了,我直接告诉她,以她的身份,我们很难相信马力会接受她的好意。况且,我也不信魏帆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人,马力也没那么容易接受她的好意。 魏帆声音高了很多,敲打着桌子问:「我们不就打了个电话,这也有罪吗?」 「当然没有。」我指指身后的门,说:「不过,马力也被我们请来了,在另一个房间进行询问。你觉得他会不会说出你那通充满善意的电话?」 魏帆笑了,弹了弹烟灰:「你糊弄孩子呢。我虽然不懂你们那些套路,好歹也在社会上混过几年,想诈我啊?」 我没说话,直接站起来打开房门,只见对面的询问室里,清晰地映射出马力的身影。 魏帆的脸刷地白了。 我们的同事正在赶去你家进行全面检查。这只是例行检查,但如果发现有致病的毒物,你很清楚是什么后果。 魏帆在椅子上局促地扭动了几下,显得很不自然。我看着魏帆说:「我猜,你应该是利用了这孩子对他父亲的恨意。坦白说,如果你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这孩子搞不好也是个从犯。」 魏帆的表情凝固了,嘴唇哆嗦起来,过了很久才迟疑地说:「不对,恰好相反。我才是被利用的那个,他才是……他让我做的。」 我有些意外:「做什么?」 「下毒。」魏帆脸色煞白地说:「是马力让我做的。」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指使你做这种事情?你刚才也说了,你是个老江湖,怎么会这么轻易听个孩子的话?」 魏帆激动地满脸通红:「我没说谎,确实是他让我做的!我不知道那东西有毒!」 我心里已经有数,探身过去说:「不妨告诉你,马力大学读的法律专业,这你可能还不清楚。也就是说,对于犯罪行为的后果,他比大多数人都要清楚,如果说你们的交往中有什么违法行为,我不敢保证你们到底谁受到的罚责更重一些。」 魏帆的嘴唇哆嗦起来,急促地抽了几口烟,接着说:「我真的不知情,我……也是上次你来找我之后才知道那是毒药。」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据魏帆交代,两年前刚刚认识马行空不久,她在一次饭局上第一次见到了马力。那次见面后不久,她又在马路上偶遇了马力。因为不久前刚见过,所以魏帆很容易就认出了他。她感到特别尴尬,意外的是,马力倒是非常热情地邀请她一次吃个饭。 这让魏帆感到更加不适,开始她拒绝了。不过马力说有关于父亲的事情找她,她这才答应了。 马力倒是很坦率,承认和父亲关系很差,感情一时半是无法恢复的,特别是母亲过世后,他对父亲的成见更大了。但毕竟马行空是他父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且,他很坦诚地说,对父亲重新找个女友这事儿并不在意,这和他没关系。 魏帆可不相信这番话,毕竟她在酒桌上见过马力愤恨的眼神,也知道他母亲撒手人寰不久。这种时候和父亲的女友坐在一起,正常人很难不产生敌对情绪。 不过马力表现得很自然,加上魏帆当时对马行空还心怀幻想,甚至有过交往一段时间就结婚的幻想,如果真的得偿所愿,很可能之后马力也是她的儿子。这种对未来的期许让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渐渐接受马力。 谈话进行得异常和谐,直到结束马力都没有对魏帆提出任何请求。反而是魏帆主动问他今天约她有什么事儿吗,马力这才恍然大悟一样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盒包装好的饮品,说这是母亲临走前交代自己转交给父亲的。不过母亲反复叮嘱不要说是她给父亲的东西,让马力以自己的名义交给父亲。 魏帆接过东西仔细看了看,是一种山产的冲粉,类似补品。马力看她好奇,告诉她这是家乡的一种特色补品,泡水喝的,有去病止咳、强身健体的功效。母亲生前十分喜欢喝,临终时虽然没表示原谅父亲,但心里还是挂念着他的,也希望马力能跟父亲好好相处,毕竟今后马力得靠父亲照料,所以嘱咐他一定给父亲带一盒,算是最后全一点夫妻情谊,也希望借机修补父子俩的关系。 魏帆听得有些感动。她拿着那盒饮品,眼眶有些泛红。马力看上去也很难过,反复叮嘱魏帆不要和他爸提起这盒礼物的由来,对父亲的反感和自己的自尊心让他无法正面摆出任何妥协的姿态。就算是母亲要求他以自己的名义送给父亲,他也不能接受。 后来,马力请求魏帆记得给他爸冲泡着喝,对身体好,毕竟现在魏帆就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了。马力还表示很感谢魏帆的照顾,之后如果她做了自己的继母,也一定会跟她好好相处。 魏帆感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或许一半是因为马力这孩子难得有这份孝心,一半则是对跟马行空结婚的美好向往。马力这番话可以说瞬间击中了她,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承诺绝不会跟马行空提这东西的来历,成全他的一份心。 马力还告诉她,这盒饮品都是手工采制的,很难得,一次不能喝太多,否则反而对健康不利。所以每次只能给他爸冲泡一点,持之以恒才有疗效。 魏帆满口答应,毕竟面前这孩子可能不久后就是自己的孩子了,这点对父亲的孝心自然不在话下。她是个守信用的人,虽然之后马行空来她这的频率越来越低,可她每次都会给他冲泡一点饮品。因为这东西没异味也没颜色,马行空也只是把它当成魏帆的关心,没有拒绝,每次都一饮而尽。 直到我上次过来调查。 知道马行空的死讯,魏帆并没有多悲痛。他很久没来找过魏帆了,而且相处得久了,两人的感情渐渐淡了。现在的魏帆,不过图他定期送来的那些钱——虽然一开始,他们甚至都要谈婚论嫁了。 我第一次去找她时,说起马行空死于投毒的一瞬间,她确实想到了长久以来自己一直在做的那件事情。虽然有怀疑,但马行空最近才病亡,如果是给他喝的饮品有问题,应该不会这么长时间才出事。所以魏帆并没有过于紧张,但反复思量之后,她还是给马力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反复问那盒饮品到底是什么。马力电话里没多说,只是很冷淡地告诉她别多想,饮品没问题,接着就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我们迅速赶去了魏帆的住处。幸运的是,那里还有盛装冲剂的盒子和扔掉的包装纸,盒子和包装纸上清晰地提取到了魏帆和马力的指纹,经过检验,包装纸上残存的微量物证就是那种致病药物。 事实证据俱在,但我的工作还没有完。 魏帆说过,马行空到她这里来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经她粗略回忆,我们判断马行空饮用的剂量不足以治病,除非他持续定期去魏帆那,而且还得保证每次都要饮用这种药,才能够导致最终病发。 可是魏帆一口咬定,马行空最近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一次去已经是几个月前,照这个频率,肯定没办法摄入足够多的药物。 但他的确死了,而且死于药物中毒引起的不治之症。 唯一的解释是,还有人在给他下毒。 我想到了马行空的另外两个女朋友。会不会马力也找了她们? 审讯她们没什么难度,却一无所获。两个女孩很轻易就招供了和不同男人交往、出卖肉体的事实,但矢口否认给马行空下毒。 反复询问和现场勘查都表明,她们说的是实话。 既然不是这两个女孩下毒,那问题来了,马行空到底从哪里又吸收了致命药物? 我专门去找了老徐,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解剖显示只有这一种致病药物,没别的了。」 但这药物只有足量才会产生致命的效果。老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对了,这家伙的肺都黑了,是个烟鬼,不过这和他的死因没什么关系。 我有些失望。吸烟这点没什么特别。 真相似乎近在咫尺,但又差点什么。而马力也咬死不再说话,只承认给魏帆的饮品里下了毒。 不杀他,我会后悔一辈子 完美谋杀:一位老刑警笔下的 7 个真实重案故事 查看详情 我决定再问问马行空的表哥,毕竟他是跟马行空接触得最频繁的人。 重新坐在我面前的时候,这位表哥表情惶恐。 「你表弟还有什么仇家吗?」我问。 「应该没有。他虽然对家人不好,但对朋友和生意伙伴还是蛮义气的,合作过的人都知道他好打交道,我和他合伙也是看中他这点。」表哥停顿了一下,问:「我能抽根烟吗?」 我点头,递给他一根香烟。他如获至宝地接过去,点上美美地抽了一口。 我突然想起了老徐的话,问:「你表弟也抽烟吧?」 他抬起头,从腾起的烟雾后面看着我:「他就是个老烟枪,没有烟一天都活不了。」 这话像子弹一样击中了我,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的确,这是一个思维误区,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搜索马行空家时一个撕掉的烟盒,连忙问:「他抽的什么牌子?」 「本来是中华,软的。那个烟好抽,看着也有派头。后来有一段时间好像换了,是什么来着……」思考了几秒钟,他说出了另一个香烟的牌子。 「多久之前换的烟?」我问。 「不记得了。他也不是总抽那个,就中间间隔着抽几根,平时还是抽中华,我也没特别注意。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我当时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财务出了问题,怎么改抽这种烟了。」 我想起在马行空房间里看到的那个被扔在柜子角落的烟盒,给鉴定科打过电话后,我驱车又去了一次他家。 鉴定科的采样显示,在他家发现的那种烟盒上发现了药物残留和指纹。令人兴奋的事情发生了,指纹比对居然也和马力的吻合。也就是说,马行空的烟盒上有马力的指纹。 上次马力来警察局采集指纹和做询问的时候,恰好碰上魏帆也在接受询问,间接为获取口供提供了帮助,没想到指纹的采集在这里重新派上了用场。 是时候和马力再谈谈了。 马力坐在我面前的时候,脸上仍然挂着那种呆滞的神色,直到我提到一个名字,他才微微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这牌子的香烟是你给你父亲买的吗?」我问。 「不是。」他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给他买东西,他不配。」 「你撒谎。」我说:「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给你父亲送东西了。」 马力没接话。 我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几个包装纸袋,放在他面前,问:「这个认识吧?上面有你的指纹,魏帆说这是你给她的。」 马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东西,半天才说:「你们怎么知道?」 我敲敲桌子:「你利用她给你父亲投毒,还特意嘱咐她分剂量让你父亲喝下,你已经承认了,这么快就忘了?」 「这个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马力的声音高了起来。 我指指旁边的香烟盒,说:「我只是想知道,既然已经有魏帆投毒了,为什么还要用香烟?怕剂量不够?这上面同样有你的指纹,你赖不掉的。」 马力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才舔了舔嘴唇,说:「没想到……这也被你们发现了。」 「我只是担心那个女人。」马力冷冷地说:「魏帆是不是真的给他喝了药,我不好保证,也许她自己把那东西喝了呢?我得确保他确实被下毒了。」 我心头一震,忍不住问:「就这么简单?只是个保险措施?」 「就这么简单。」马力说:「你说得对,是个保险而已。」 「你就这么恨你爸,无论如何都要杀死他?」我忍不住问。 「是的。」这是坐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孩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声音无比坚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冒多大的风险都值得。」 「我恨他,深入骨髓的那种。」马力表现出了和他年龄不相称的冷静,说:「我策划这件事情很久了,每一步的实现都想过很多种方案,我想过了,没法做到万无一失,只能碰碰运气。没想到,老天保佑,我成功了。」 「到底为什么?」我问:「因为他对你母亲家暴和导致你失聪吗?」 「因为我妈就是被他害死的。」马力咬牙切齿地说:「我妈离婚前就已经受伤很重了,但她是个要强的人,咬牙硬撑着打工供我上学。我太粗心了,直到她支撑不住,昏倒在地才发现她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去医院拍片子的时候我第一次发现,她身上竟然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骨头都断了几次。我在医院走廊上悔恨得用头撞墙,你瞧瞧,现在我额头上还有个细小的伤口。」 他撩开刘海,指指自己额头:「你说得对,还有我的耳朵。如果不是这个混蛋,我不会活得浑浑噩噩,整天像个残疾人一样受别人的嘲笑!他毁了我的生活!」马力苦笑一声,接着说:「其实之前我妈生病的时候已经看出了我的这种情绪,她苦苦求我不要去找他报仇,我没办法,只好假装答应了。但从母亲去世的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替她报仇,亲手杀了那个男人。」 「开始的时候,为什么选择魏帆按照你的安排下毒?」我问。 马力冷漠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我跟魏帆接触不多,但我感觉得到,她是个重感情的人。我当初有种直觉,这个女人不像那些唯利是图的风尘女子,身上有种母亲的感觉,这件事情交给她,有很大概率能够成功。所以我计划用亲情打动她,事实上我也成功了。」 停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那个混蛋的另外两个女朋友就不一样了。这两个女人只认钱,如果我提出让她们帮忙做这件事,说不定她们转身就把饮品扔了,或者自己留着喝了,只有选择魏帆这样对那混蛋还有真心的人,才可能实行我的计划。」 「这就是你的计划?」我说:「你一个法学生,是怎么想到把药物藏到香烟里让你父亲吸进去的?」 「我有个医学院的前女友,药物的事情我听她之前偶然提起过。当时她是随便说说的,但我记在了心上。下毒这种想法像是一颗种子,在我心里发了芽。我之前想过无数种杀掉他的办法,都不可行。我不愿接近他,又没有车可以撞他,更没钱雇凶。后来我打听到他有个新欢,就是魏帆,决定利用她杀了那混蛋。我想过了,这样确实非常冒险,但就算暴露了,以我对那个男人的了解,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我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先是骗魏帆给他下药,然后自己买了十几条香烟给那个混蛋寄过去,说是我孝敬他的。你想不到吧?我把药粉融在水里,用注射器一点点打进了香烟的烟丝中,受热蒸发后药物会更快起效,这还是我在网上查到的。」 「有一点你说得不对。」我说:「我想到了你的作案手法,但没想到你的动机竟然这么单纯。坦率说,用两种不同的方式给同一个人下毒,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而且我注意到你始终叫他『那个男人」。』我敲敲桌子:「看来你父亲在你心中确实没位置,我没想到你对他的恨这么深。」 「你不理解的。」马力语气平静,听上去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确定你父亲一定会抽你送的烟吗?」我问:「万一他送人了呢?」 马力笑了:「这就是双保险的意义,不然我为什么还要叫魏帆帮我给他下毒?而且我送的东西,他应该舍不得送人的。」 「你倒是很了解你父亲对你的感情,他的确一根都没有给别人,全都自己抽了。」我叹口气,说:「你买的烟远不如他平常抽的档次高,他这么珍惜,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确实很在乎你,舍不得把你送的东西送人或者浪费。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是他儿子亲手给他送上的毒药。」 「他才是毁掉我们家庭的毒药!」马力咆哮了起来:「如果没有他,我妈不会那么早就去世,我的家庭不会这样支离破碎!我不会成为一个听不到声音的聋子!我恨他!」 我沉默了一会,问:「你哪来的钱买烟?十几条烟的钱对你来说也不算是小数目,你还是个靠打工挣钱上学的穷学生。」 「我妈走的时候,他给过我一笔钱。」马力说:「处理完后事还剩了些。我用这种方式把钱还了回去,这也算是各得其所吧。」 马力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在房间里异常刺耳。 我沉默了很久,问他:「你真的一点也不后悔吗?」 「不后悔。」马力眼神冷漠:「我做这一切,都想过后果了,就算不成功,或者魏帆将药自己冲泡着喝了中毒,对我也没有损失。她和那个男人厮混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我自己,从我妈走的那天起,我就不在乎后果了。」 「你没明白我的话。」我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做,不觉得愧对你母亲吗?」 马力沉默了。 我说:「你母亲倾尽所有把你抚养长大,目的就是尽可能多地减少家庭对你的伤害。你是个大学生,而且是学法律的大学生,应该知道这种恶劣的家庭关系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有多大。我想,你母亲多年的隐忍固然是一种错误,但也是出于对给你完整家庭的维护,这听上去很不智,或者说愚昧,但她尽力了。 现在,你一步步设计好了杀掉你父亲的计划,也完美地实施了它。表面看你好像成功了,但最终你到底输了人生,更输了你母亲的期望。」 「我没有!」马力又嘶吼起来:「杀了那个男人就是我的目标,如果不杀了他,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成功了,可你感到开心吗?」我问:「或者说,你觉得你母亲开心吗?」 马力低下头,脸庞被掩盖在前额垂下的头发阴影中,像一座一动不动的雕像。 「我不清楚你最终会被如何判决。」我说:「但我想告诉你,魏帆很聪明,其实在案发之初,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应该就已经想通了你给她那盒饮品的真正目的。就算是清楚你利用了她,她还是在询问你的近况,很关心你。你的父母不在了,仍然有人在默默关心着你。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样冷血和唯利是图,你以为漆黑一团的地方,其实总会有阳光照射进来。」 马力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人从来都不是个体,这个社会中,某种意义上看,人人都唇齿相依。我说这个,并不是让你原谅你父亲,而是告诉你,让法律去惩治罪恶,把自己的生活过好,这才是你对你母亲最好的报答。」我说。 马力的喉咙响了一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他蠕动了几下嘴唇,终究没有说出口。 站起身来的时候,我直视着他说:「人都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即便是你父亲有过错,也不应该由你去惩罚他,更别说夺走他的生命。」 「不瞒你说,我见过很多复仇的人。我可以告诉你,仇恨这团烈火一旦燃烧起来,要么催人奋进,要么反噬自身。」我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马力:「这团火,与其用来和恨的人同归于尽,不如用它照亮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