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京城里来了位贵人。

她用五两银子买下阿姐。

我不愿和阿姐分离，可她说自己是要去宫里当娘娘，过好日子的。

临走时，她把五两银子塞进我怀里。

「阿鸢，阿姐也想当一次人上人，别怪我。」

再后来，她入了宫，成了许才人。

又过了好些年，她成了九嫔之首的许嫔。

还给我写信，洋洋洒洒间，说着近日的春风得意。

譬如她腹中已有双生子。

帝王应允，待到双生子落地，就封她为妃，从此便是真正的人上人。

可还没等到那天，阿姐胎死腹中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据说，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下的毒手。

可帝王钟情于她，贵妃不仅没受罚，还即将被册封为后。

那一晚，又有个贵人出现。

她同样给了我五两银子，问我愿不愿入宫当娘娘，过好日子。

这次，我答应了。

1

宋时微的贴身婢女冲进寝殿时。

萧祁刚褪下我衣衫，在我脖颈处落下一个又一个炙热的吻。

初次侍寝，他便夸我肤如凝脂，尤其锁骨处那朵开得极艳的芍药，更衬得肌肤如雪，令他爱不释手。

故而，每次侍寝结束，我身上总会留下许多暧昧痕迹。

这次也不例外。

我抱着萧祁，却看着不远处的铜镜，微仰起头时，脖子处就有很明显的红痕。

刚想开口让他轻些，宋时微的贴身婢女玲珑就已经冲到了内殿。

她跪在床榻前，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焦急。

「陛下，贵妃娘娘的心悸症又犯了，您快去瞧瞧吧。」

若是其他妃子的婢女这般不懂规矩，打断帝王好事，最轻的惩罚也是先打十板子，再丢入浣衣局，终生不得出。

便是妃子，也得禁足或降位，才能平息帝王的心头之怒。

但玲珑不一样，她是宋时微的贴身婢女。

宋时微，众人皆知的宠妃，时萧祁自年少起就心心念念想娶的表妹。

所以她刚跪下时，萧祁就已经伸手推开了我，扯过床上凌乱的外衫，快速披到自己身上，而后下了榻。

「微儿又不舒服了？」

萧祁微蹙着眉，眼底情欲尽数褪去，有的只有对宋时微的担心。

我撩开床幔，看着不远处的玲珑。

目光落在她的那双手上。

这双手，曾掐住过一个人的脖子，让那人窒息而亡，轻易就丢了性命。

注意到我的目光，玲珑冲我露来一个挑衅的目光。

而后才带着哭腔开口：「陛下，娘娘痛得直哭，嘴里一直喊着陛下的名字，她真的很需要您。」

这个月已然是第三回了。

同样的场合，同样的话术，她轻易就将人从我这里带走。

真当我是软柿子好揉捏了。

而听着她的话，萧祁已然是半点都等不了。

拔腿就往外走。

刚走两步，就听到了我故意弄出的声响，他脚步微顿，转头看了我一眼。

「林才人，贵妃身子有恙，朕得过去瞧瞧，明日再来看你。」

他说话时，我也已经穿好了衣裳，从床榻上下来，伸手接过婢女玉珠一早就备好的匣子。

我走到萧祁身边，冲他行了个礼。

「陛下，臣妾早就听闻贵妃娘娘有心悸之症，发作时痛不欲生，故而前些日子便让阿爹去民间寻找神药。此药虽说不能治根本，但也能缓解贵妃娘娘心悸之症发作时的疼痛。」

我说这话时，言语恳切。

更何况宫里太医无数，这药有没有用，一查便知。

故而，萧祁难得冲我笑了笑：「你有心了。」

我低头羞涩一笑。

然后又继续说：「到底是臣妾带来的药，不如臣妾随陛下走一遭，到了贵妃宫殿，让太医当场试药，也好安贵妃的心。」

此举，不仅是安宋时微的心，也是防止我的药被调包。

深宫之中，防人之心不可无。

萧祁从前身为皇子，也是经历过不少明枪暗箭，自也懂得我的谨慎，所以他并没有拒绝我的提议。

反而握住了我的手，语气温和：「贵妃若知你如此有心，必当感动。」

我心中冷笑——

若是宋时微知道我也一同前来，莫说是感动，应该是会直接被气死吧？

我想，我很乐意见到这一幕。

2

刚走进关雎宫，「虚弱不堪」的宋时微，就直接一头扑进了萧祁怀中。

「陛下，您终于来看臣妾了。」

宋时微声音娇柔，刚想继续说些什么时，就注意到了身后的我。

她神色一凝，脸上当即浮现出了不悦之色。

「林鸢，你来干什么？」

宠妃向来娇纵，宋时微也不例外，哪怕是当着萧祁的面，也未曾给我半点好脸色。

但我依旧恭恭敬敬行礼，而后温和开口：「臣妾得知贵妃娘娘有心悸之症，所以特意让家父去民间寻了对症之药，能够缓解疼痛。」

闻言，宋时微面对我递上的匣子，想也不想就直接伸手打翻。

「你会有这么好心给我找药？莫不是这药里下了什么毒，想要我的命吧？」

她这话说得委实太难听。

尤其刚才，早早守候在大殿外的太医们，都已轮流验过这药，没有一点问题，的确是良药。

故而，萧祁见状也忍不住为我说了句话。

「微儿你说什么呢，她也是担心你，这药没问题，吃下对你的身子也只有好处。」

宋时微向来骄纵，宫里其他妃嫔都不敢招惹她。

更别提像我这样的。

明知她是故意借心悸之症争宠，却还不避风头，跟着萧祁来到关雎宫。

在她看来，我这行为无疑是挑衅。

再加上萧祁为我说话，她当即便红了眼眶，直接伸手推开萧祁，语气蛮横。

「陛下如果觉得臣妾有错，那就不要来这关雎宫。说起来今夜本就是林才人侍寝，倒是本宫的不是，不该任由手下婢女去叨扰陛下，扰了陛下和妹妹的兴致！」

说话间，她又伸手推了萧祁一把。

萧祁纹丝未动，她又气鼓鼓地转过身，把我往萧祁身上推。

我自然不敢轻易冲撞帝王。

故而，一个转身便撞到了桌沿，又踩中了裙摆，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意外猝不及防，宋时微也愣了一下。

她刚想开口让人把我扶起来，余光就落在了我的脖颈上。

而后，她眼含怒意，不管不顾就拉着萧祁往外走。

「今日是臣妾的错，臣妾便是疼死也不需要陛下管，您还是先走吧。」

没人敢赶帝王走的。

故而，大殿外，宫女太监跪倒了一地。

太医也跪了下来。

恨不得把头埋在地上，全然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萧祁本就是因为担心她才前来，如今见她如此生龙活虎，竟还有力气推搡自己，便能猜到心悸之症发作不过是个借口，可到底是心尖上的人，这些小手段他也并非不能忍。

萧祁转身握住她的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我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路小跑到宋时微跟前，抢先一步开口。

「贵妃娘娘，陛下真的很担心您，还请您不要因为妾身误会了陛下。」

这话听在男人耳朵里，是善解人意。

可听在女人耳朵里，就是明晃晃的挑衅，轻易能够勾起对方的怒火。

尤其，这些年的宠爱已经让宋时微极其骄纵。

所以她当即就冷了脸，便是连表面功夫也不做，抬手就甩了我一巴掌，而后语气冷冷。

「贱人，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侍了两回寝，真以为自己能当人上人了？竟然敢冲撞本宫，本宫和陛下如何，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旁的萧祁也终于忍不住皱了眉，将我扯到他身后。

「贵妃，你太骄纵了。」

身为心爱之人，本是怎么骄纵也不为过，可她是贵妃，日后还极有可能成为尊贵的皇后。

那么，就必须要举止端庄。

像如今这种，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甚至还主动献药。

她不仅没有给我赏赐，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我一巴掌，又说了些难听的话。

如此，当真是半点气度也没有。

萧祁也有点生气，但到底还顾忌着她的颜面，可被娇宠多年的宋时微，何曾听过如此重的话。

当即就狠狠伸手推了一把他。

然后转身跑回殿内，赶走所有婢女太监，不让任何人进来。

隔着门，她哭着喊了声：「既然陛下已经厌弃了我，那就不要再来关雎宫里了！」

对此，萧祁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毕竟身为帝王，嫌少有人敢如此不给他面子。

所以哪怕是心上人。

到此时此刻，他也忍不住有些发怒，转身握紧我的手，拉着我就往外走。

「既然贵妃身体无恙，那朕就带鸢儿回去了。」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寝殿内传来一阵瓷器砸门的巨大响声。

闻言，萧祁脚步微顿。

然后眼神一冷，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离开。

3

刚和心上人闹了脾气，他自然是没有闲情逸致再和我行房事。

各自盖好被褥，便准备就寝。

只是宫女还未来得及吹灭蜡烛，萧祁又忽然坐了起来，冲着心腹太监挥了挥手。

「你去关雎宫，说朕明早去陪贵妃用早膳。」

吩咐完，他这才又重新躺下。

我看着身侧的萧祁。

很显然，他对宋时微，是又真心的。

否则这般情况下，他不会还想着主动给对方递台阶，冷落一晚便已经是极限了。

但，这怎么能够呢？

我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却不由浮现了许多画面。

而每一个画面里，都有我的阿姐。

我尚且年幼时，爹娘生了个弟弟，那时家里并不宽裕，爹娘一合计，就将我和阿姐赶出了家门。

还放话，若我们敢回去，就会把我们卖入青楼。

那里绝对不是一个好去处。

所以阿姐带着我，走了很久的路，最后在一个山脚的破屋里安了家。

那段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总在挨饿，还有些心怀不轨的人，用一种很恶心的眼神盯着我和阿姐。

为此，阿姐每晚都睡不好，总是手里握着根棍子，然后把我抱在怀里，警惕看向四周。

我再大些时，破屋被修整了一番，但我们还是三天两头挨饿。

那时候，京城里来了一个贵妇人。

她原本只是路过，却在看清我阿姐面容时，眼底欣喜难忍。

她给了我阿姐五两银子。

说只要我阿姐愿意，她就会送我阿姐入宫，当宫里尊贵的娘娘，吃穿不愁。

彼时，我并不明白当宫里的娘娘有什么好。

我只想姐妹永不分离。

就像我和阿姐的名字。

林筝、林鸢。

风筝和纸鸢，本就是一个东西，我和阿姐亲密无间，本也不该分开。

我以为阿姐不会同意的。

但是阿姐却松开了我的手，接过贵妇人递来的银子，说她愿意去宫里当娘娘，过好日子。

她还和我说：「阿鸢，我们现在的日子太苦了。阿姐也想试试人上人是什么滋味，你不要怪阿姐好不好？」

说完，她就把银子留给了我，然后随贵妇人离开。

我那时候恨极了她。

总想着，有朝一日我也要去京城——

我倒是要看看，京城到底有什么好，能够值得阿姐抛下我，也要去博一个前程。

再后来，她改了姓，叫做许筝。

至于身份，是京城某官员养在深闺的庶女，以前从未见过外人。

她入了宫，成为许才人。

又过了好些年，她成为了九嫔之首，手里有了些权利，能够给我写信，还给我送了许多银子和珠宝。

她在信里说，她有了身孕，还是双生子。

帝王亲口应允，只要她生下孩子，就会册封她为妃，从此便是真正的人上人。

她还说，到那时候她就会求陛下恩典，接我入京城，和我见上一面。

我那时候想，我才不要见她。

这个为了过好日子就抛弃我的阿姐，我不爱她了。

可是，我也有点想她。

我就又想啊。

罢了罢了，我林鸢向来大度，才不和她一般见识。

可我还没等到那日，就等来了阿姐的死讯。

贵妃宋时微，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亲手让自己的贴身婢女玲珑掐死了她。

这件事情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但萧祁爱她，硬是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甚至还想等风波过后，立她为后。

那天晚上，我想了好久好久。

最后我拿出了那张多年前，带走阿姐的那个贵妇人，当年临走前留给我的字条。

那时，她看着我和阿姐，说我们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只是我尚未长成。

但如果我愿意，等到及笄，就按着字条上的地址，给她送一封信，她会来接我，也送我入宫。

而我留下这字条，也只是为了多一个能够找到姐姐的途径。

如今，却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那封信送出去没多久，贵妇人就来了。

她看着我，眼中满意更甚，同样还是五两银子，问我愿不愿意随她走。

她会给我一个新身份，送我入宫当娘娘，过好日子。

我说好，我倒是要看看阿姐口中的好日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才不是——想要为她报仇。

思绪如潮水般涌。

睁开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你哭什么？」

身旁的萧祁忽然出声。

我吓得一激灵，但很快又恢复如初，还顺势窝进他怀里。

「陛下，臣妾做噩梦了。」

毕竟是刚醒，加上又哭过，声音有点抑制不住的沙哑。

而这声音，让他有些难耐。

萧祁单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摩挲着我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抹去泪珠。

「莫怕，朕在。」他的声音也有点低沉。

我此刻已然清醒不少，自然记得他昨夜说过的话，今日不用上早朝，他会去陪宋时微用早膳。

这时候，宋时微应当已经梳妆打扮好，等待着萧祁的到来了。

那么，我又怎么能够让她如愿呢？

所以我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右手在被窝里，一点点摸索着触碰到他的腰，勾着衣摆伸进去，在他小腹处用手指缓缓画着圈。

萧祁的呼吸猛然一沉，抱着我的手也格外用力。

「林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陛下？」

我佯装不知，还微微撑起身子，寝衣顺势往下滑落，露出了圆润雪白的肩头。

而旁边，就是他最爱的那朵芍药花。

萧祁眉头狠狠一皱，然后抱着我直接一个翻身压下，吻住了那朵娇艳欲滴的芍药。

床榻摇曳，他憋了一夜的怒火尽数释放。

我也细数着时间，使劲缠着他，直到天光大亮，他也未曾停下。

不出意外，宋时微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

只是她比我想的更沉不住气。

云雨未歇，宋时微居然就不顾阻拦，直接带人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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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人间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