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我是谢家贵女。
看上清冷孤傲的沈砚川。
逼他做了我的教书先生。
人人都说沈砚川攀了高枝。
后来谢家出事,是他带人抄的家。
而我,成了教坊司乐伎。
再提起谢家,沈砚川重重撂下酒杯,轻笑:
「陈年旧事,污了酒兴。」
1
教坊司的琵琶遮住了我大半张脸。
隔着纱幕,主位上那人锦衣玉冠,是新贵沈砚川。
他目光掠过乐伎,像掠过尘埃,满眼漠然。
我指尖冰凉,死死按着弦。
三年了。
山阳谢府贵女,早成了教坊司贱籍。
我低头抱着琴,恨不得缩进阴影里。
千万别认出我。
他声音清朗依旧,只是多了上位者的从容:「琴音太悲了。」
立刻有人谄笑:「换一曲!莫扰沈大人雅兴!」
我垂首,指甲掐进掌心,拨响了《平沙落雁》。
这曲子是他教的。
他曾覆着我的手调弦,夸我悟性。
那时他眼底有光,我以为那是喜欢。
终究是妄想。
席间忽起哄笑:
「听说山阳谢家贵女,琴技一绝,尤其这首《平沙落雁》?」
「谢家嫡女充了乐伎?啧啧,江南儿郎艳福不浅啊……」
这样的淫言秽语已经听了很多次了。
我死死咬唇,弦音未乱。
有人假惺惺叹道。
「煊赫百年啊……一夕败落,可惜,可惜。」
沈砚川沉默饮酒,一杯接一杯。
有人试探着问:
「沈大人曾任谢府西席,此曲比之谢氏女如何?」
空气一静,琴声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以为他不会答。
他却重重撂下酒杯,轻笑:
「陈年旧事,污了酒兴。」
琴弦猛地一绷。
2
「砚川最不喜人把他和谢氏放一起。」
旁边离他近一点的青年立刻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全场听见。
「他年少被权贵挟持,屈尊做了个教书先生。要不是谢氏势大,何至于砚川这么晚才出仕?」
「是啊是啊,沈大人现在仕途不可限量!」
吹捧声热络起来。
沈砚川含笑不语,默认了这场撇清。
原本悠远空灵的琴音,被我弹得有些急躁。
「铮——」
弦断!
满堂寂静。
「放肆!」
有人厉喝:
「以断弦咒贵客?教坊司就这般规矩?!」
「奴婢知罪。」
我立刻伏跪于地,额头触上冰冷地面。
风忽起,卷动轻纱。
一道声音穿透死寂:
「抬头。」
是沈砚川。
寒意瞬间窜上我的脊背,粗布衣衫被冷汗浸透。
我指节攥得发白,僵硬地,一寸寸抬起下颌。
「贵客息怒!」
王长使疾步挡在我身前。
「小女学艺不精,扰了贵人雅兴,这就换人伺候!」
她转身厉斥:
「还杵着?滚去柴房抄五十遍谱!明日再练不好,别想有饭吃!」
我如蒙大赦,抱着断弦琵琶,踉跄退场。
身后,是他那道沉沉的目光,如芒在背。
3
柴房昏暗,霉味刺鼻。
门外传来其他乐伎兴奋的议论:
「听说了吗?沈大人要娶丞相千金了。」
「真的?林小姐可是长安第一才女,绝配。」
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墨水洇透纸背,模糊了字迹。
我猛地将纸揉烂,狠狠掷进角落。
心口那点残余的酸涩,被死死摁灭。
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知微,你早该醒了。
后来,王长使把我从柴房捞出来,面色凝重:
「谢薇,京城不是扬州,来的都是阎王,一不小心命都搭进去!」
我垂首:「谢长使庇护。」
这份情,我记着。
她压低声音,带着后怕:
「尤其三楼雅阁,尽是阎罗殿。今日主位那位,便是大理寺卿沈砚川。他手里过的案子,骨头缝都能刮出油来。惹不起。」
我指尖冰凉,急声道:
「长使……我怯场,沈大人再来,求您别让我去伺候。」
王长使审视我片刻,叹口气:
「在京城胆子小可不行。」
但终究还是点了头。
我松了口气。
全长安,还有谁比我得罪沈砚川更深?
难怪。
他连听谢氏二字,都觉污了耳目。
4
五年前,谢家清谈会。
沈砚川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长衫,在一众锦袍里格外扎眼。
他人却生得极好,眉目清朗,开口时,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
散场后他独自立在廊下,脊梁挺得笔直,那股子孤傲,莫名勾人。
我是谢家嫡女,长安城里要风得风。
我拦住一袭青衫的沈砚川:「沈先生,谢府缺个教书先生。」
沈砚川皱眉,语气疏离:
「贵女自重,在下不敢高攀。」
身边人都愣了。
谁不知道谢家的面子,便是王公也得卖几分。
我却觉得新鲜,这人,倒是和旁人不一样。
他越躲,我越追。
后来的事有些失控。
想讨我欢心的世家子弟,开始变着法儿刁难他。
断他的束脩,撕他的文稿,甚至在他去国子监的路上放恶犬。
他终究是来找我了。
在谢府门外等了三个时辰,见到我时,指尖攥得发白,脊梁第一次弯折。
「求谢家小姐高抬贵手。」
我那时被娇纵坏了,只当是他服软,笑着应了。
遣人摆平了所有事,还暗地给他谋了个编书的差事。
他成了我的先生。
5
教我读《史记》时,他会指着某句批注轻声问我看法。
他陪我练《平沙落雁》,指尖偶尔碰着我的手,耳尖泛着不易察觉的红。
夜市买糖画,他记得我爱吃山楂味,递过来时指尖相触,他会先别开眼。
有次我抬头,撞见他望着我,不见了两年前的疏离,倒有几分说不清的温柔。
见我看来,他又慌忙转开,只说风大了。
长安城里流言四起,说沈砚川是攀了高枝。
我不在乎,那些日子他眼里的情意那样真,我笃定他是喜欢我的。
甚至跟父亲提了,等他春闱,想办法给他谋个好前程。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一夜之间,谢家成了谋逆的乱党。
带头来抄家的居然是沈砚川。
雨夜我跪在他门口求了一晚上,他也没开门。
男丁斩首那天,我跪在刑场边,看血染透了青砖。
娘被押走前,拔下旧铜簪插我头上:
「薇儿……活下去。」
半个月后,流放扬州的文书下来。
押送的官差嚼着粗饼,漫不经心地说:
「谢府那几位夫人,进教坊司前夜,在牢里一根白绫了断了。」
我没哭,喉头一口腥甜死死咽下去。
在扬州教坊司的琵琶弦磨破指尖时,我总会想起沈砚川,想起母亲最后的眼神。
那时我才明白,以为是帮他,没想到是把他的尊严在地上碾成了泥。
现在,报应来了。
沈砚川应该是高兴的,那些看不起他的世族终于也跌到尘埃里了。
三年谋划,我费尽心机回到长安。
沈砚川过得很好,他已经是大理寺卿了。
满长安都在说:天子心腹,冷面阎罗。
他本就才学出众。
只是这份出众,如今踩着谢家的尸骨。
6
我呆立园中,身后忽起声音:
「姑娘,可知王长使在何处?」
是沈砚川!
汗毛瞬间炸起,我僵着身子胡乱一指。
「姑娘是怕我吗?」
他淡淡地,像在逗弄猎物。
我连忙摇头,死命垂首。
他轻笑一声。「那为何身子在抖?」
我逼着自己镇定,背对着他。
他却来了兴致,点评起园中花草。
我转身打算离开。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沈砚川突然冷冷地开口。
「谢知微。」
「谁给你的胆子回长安?」
他脚步逼近,挡死前路。
那张脸依旧清俊,锦袍之下却散发出森然的寒意。
「还敢用谢家的姓?当全长安都瞎了?」
他嘲讽。
「你可真厉害。」
我缓缓抬头,撞进他眼底:
「我回来,自然有我要尽的责任。」
「为何不找我?」他打断。
我嗤笑,抖了抖粗布衣袖:
「就这身贱皮,够得着沈大人的门槛?」
他目光扫过我洗旧的衣裳,似有一丝波动。
我早麻木了。
昔日的吴绫缀珠,早喂了扬州的风。
「求大人,当没见过我这蝼蚁。」
我深深一揖,脊梁挺得笔直,转身。
6
王长使果然没排我当值。
陈侍郎父亲大寿,命我去府中奏乐。
我抱着琵琶在门口巷子拐角,正撞见沈砚川与林楚瑶并肩而行,姿态亲密。
我心口一木。
是了,丞相嫁女,天作之合。
我低头避让。
沈砚川目光落在我身上。
林楚瑶娇声问:「砚川哥哥,认识?」
他声音无波无澜:「不相干的人。」
林楚瑶嗤笑,锦缎衣袖轻蔑地拂过我洗旧的裙角。
我抱着琵琶的手指,掐得死白。
那点木然下的刺痛,猝不及防。
林楚瑶。
长安城,谁不知她是我死对头?
从前斗诗斗花宴,针尖对麦芒。
我爹与她爹,更是朝堂死敌。
三年前最后那场诗会。
她设局刁难,被我反手撕得下不来台。
那时,沈砚川坐在角落,望向我的眼,亮得惊人。
如今他的目光,只为她停留。
「不相干」。
三个字,说得没错。
7
陈府寿宴高台。
底下是珠光宝气的夫人小姐,他们留在我身上的目光充满了不屑。
曾经的谢知微,早死在扬州的风尘里。
如今,我是谢薇。
我结了一层茧,把自己裹牢,才能喘口气活下来。
一曲终了,我退至僻静后廊。
大腹便便的陈侍郎堵住去路,酒气熏天:
「小娘子妙音,更妙的是这张脸。跟了老爷我,做第十九房姨娘,锦衣玉食!」
「大人,教坊司还有差事……」
我抱紧琵琶后退。
「刺啦——」
粗布衣袖撕裂!
我把琵琶砸过去,只换来他更兴奋的淫笑。
后背撞上冰冷廊柱,退无可退。
我绝望闭眼。
「砰!」
一声闷响。
预料中的脏手未落下。
我睁开眼。
竟是沈砚川。
他站在我面前,脸色铁青,脚下是哀嚎打滚的陈侍郎。
「谢知微!」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
「伤到哪?」
我死死揪住胸前残破衣襟,摇头。
一件墨色锦袍兜头罩下,裹住我的狼狈。
「陈侍郎好色之名,京中皆知。」
他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地扫过廊角阴影。
「此处不宜久留。」
说完,竟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冷硬如初。
又是这样。
施舍般的援手,转瞬的冷漠。
裹紧带着他气息的外袍,抱着残破的琵琶,我踉跄走向乐坊方向。
8
夜风刺骨。
巷口暗影里,猛地伸出一只手,铁钳般抓住我的手腕!
我心中惊骇万分,想大喊。
「小七!」
那声音颤抖着,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
「是你吗?小七!」
月光照亮来人的脸。
顾长风!
幼时总被我拽着爬树掏鸟窝的顾家哥哥!
「公子认错人了!」
我用力抽手。
袖口被带起一截。
月光下,一道弯月形的旧疤躺在我小臂上。
顾长风手指抚上那道疤:
「小七!你还想骗我?」
三年以来的惶恐,在这一声「小七」里轰然决堤。
眼泪无声滚落。
他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对不起,当年我爹跪宫门求情被斥。好容易打通关节去牢里,却只见到阿婶她们……」
三年了,他像疯了一样找我,线索总被无形掐断。
「我回来了。」
靠着他坚实的肩膀,汲取久违的暖意。
「为谢家,讨一个清白。」
顾长风身体一僵,眼底燃起怒火:
「沈砚川那个混蛋,踩着谢家尸骨爬上去,如今又攀着丞相……」
他未尽的话,是京中皆知的事实。
可这一刻,靠在顾长风肩头,那冰封的心里,终于裂开一丝微光。
9
回乐坊后,我提心吊胆好几天。
怕陈侍郎报复。
等了几天,没等来陈侍郎。
倒是沈砚川最近天天都来。
就坐那儿,点我弹《平沙落雁》。
他用手撑着下巴,一言不发地看我弹琴。
他沉默地听,目光复杂难辨,有时候眼神又像透过我在看其他。
我视若无睹,只当他是不存在的空气。
一次,我弹错一个音,沈砚川竟下意识地皱眉低语:
「此处当用『揉』而非『捻』。」
话音刚落,他和我都怔住了。
从前他也是这样纠正我的指法。
那时的我吐吐舌头,撒娇耍赖,以至于这个指法时不时还出差错。
沈砚川不禁有些懊恼,猛灌了口茶。
我指尖发凉,继续弹。
曲子刚完,他走过来,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声音压得很低:
「谢家那案子,不准再查。」
我手一抖,琴弦嗡嗡响。
他怎么知道我在查?
10
入夜,教坊司一片混乱,听说死人了。
死的还是个大官,七窍流血,死相难看。
新帝震怒,点名沈砚川彻查此案。
我惴惴不安,也跟着人朝楼下走廊跑去。
沈砚川带人进驻教坊司,气氛肃杀。
往日莺歌燕舞,如今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我知道躲不过,抱着琵琶将自己缩在阴影里。
那道熟悉又冰冷的目光,时不时就扫过来。
我低垂着头,缩得更紧了。
烦躁。他烦躁什么?该烦的是我。
「下一个,谢微。」
来了,他声音冷硬,听不出情绪。
我被带到临时辟出来的小间,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只有沈砚川坐在那儿,一身绯袍刺眼。
「昨夜亥时,你在何处?」
他问,眼皮都没抬。
「西厢练琴。」
我低声作答。
「可有人证?」
「没有。」
我的指甲用力地抠着琵琶弦轴。
「姐妹们那时都歇了。」
他忽然抬眼,定定地看着我:
「死者王力,你认识吗?」
嗡——!
脑子瞬间空白!
王力是父亲的私交好友,也是他一直奔走助我回长安的。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审视的眼底。
惊恐只闪过一瞬,我立刻恢复之前的木然。
「不认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干又哑。
他「嚯」地站起来。
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几步就跨到我面前,大手像铁钳一样猛地扣住我的手腕!
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你干什么?」
琵琶「哐当」砸地。
我疯了一样挣扎:
「沈砚川!你放开我!你凭什么!」
「跟我走!」
他声音压得极低,不容抗拒。
「凭什么?我是乐籍!你没权力带我走!放开!」
我尖叫,屈辱和恐惧烧红了眼,指甲狠狠挠向他手背!
温热的血沾上指尖。
他眉头都没皱,箍得更紧!
冰冷地扫视门口探头探脑的人: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开!」
然后,我就被他像拖麻袋一样,硬生生拖出了教坊司。
我的挣扎,我的尖叫,在他面前,完全被漠视。
曾经我只是被野猫惊吓到,他都会细心安抚一番。
「沈砚川!你混蛋!你滥用职权!你不得好死!」
我哭喊着,一口狠狠咬在他箍着我的手臂上。
血腥味弥漫口腔,他闷哼一声,反而更粗暴地将我塞进了门外的马车里!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所有光。
车里狭小,只有粗重的喘息。
我缩在角落,头发散乱,像条离水的鱼。
我死死瞪着他,眼里全是恨意和屈辱。
「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我声音嘶哑。
「准备把我丢到哪?诏狱?还是您沈大人的私牢?」
他看着手臂上渗血的牙印,嘴唇动了动,最终疲惫地闭眼靠回车壁。
「闭嘴。到了就知道。」
马车停下,是处很偏僻的别院。
他粗暴地拽我下车:
「看好她。」
对守卫下令,声音冰冷。
「没我命令,不许踏出一步。不许任何人靠近。」
「沈砚川!你这是囚禁!」
我嘶吼。
他回头看我,眼神复杂难辨。
「随你怎么想。」
丢下这句,他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沉重院门「哐当」关上。
刚才的挣扎耗尽了我的力气。
愤怒退去,我只剩无边绝望。
现在的沈砚川,比当年更面目可憎。
他想把我这漏网之鱼也处理掉吗?
10
别院一片死寂,只有每天准时送饭的守卫。
我逃了好多次,都被抓回。
我变得更加焦灼不安。
谢家冤屈未雪,我却身陷囚笼。
沈砚川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日,院门锁链忽响。
我抬眼,只见林楚瑶一身华贵锦缎,逆着光推门而入。
她翘起嘴角,讥笑道:
「谢知薇,真的是你?」
她环顾这荒僻小院,啧啧摇头。
「沈砚川把你藏得可真好。」
我漠然转身,寻了廊下石凳坐下,全当她不存在。
这姿态激怒了她。
「谢知微!」
她几步逼近,染着蔻丹的指尖几乎戳到我鼻尖。
「还当自己是谢家明珠?摆这副清高给谁看!」
她忽又俯身,压低声音,带着怜悯:
「可怜虫……你是不是还做梦,以为砚川哥哥关你在这儿是护着你?」
我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她捕捉到这细微变化,笑容愈发得意:
「给你牵线的王力,不光扯着谢家,还沾了三皇子谋反旧案!你以为沈砚川关你是保你?」
她盯着我:
「把你放眼皮底下,是监视!等谢家余孽冒头,好一网打尽!」
说完,轻蔑地扫我一眼,走了。
院门落锁。
我僵坐石凳,指尖冰凉。
她的话,像毒针扎穿最后一点念头。
原来是鱼饵。
我就知道。
11
林楚瑶的话,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砚川不会放过我。
我也绝不会当他的棋子,去害别人。
我开始绝食。
第二天,沈砚川来了。
胡子拉碴,满眼血丝。
他一把拽我到饭桌前,声音压抑着怒火:
「谢知微,你能不能别添乱?」
「想想那些为你死的人!」
说完,他摔门而去。
门外传来他冰冷的命令:
「不吃就硬塞。她死了,你们陪葬!」
我瘫倒在地。
是啊,我只会添乱,有什么资格死?
阿娘那句「活下去」,在耳边回响。
为什么,只剩我独活?
浑浑噩噩又过了几天。
院外天空,每天飘起一只纸鸢。
起初没在意。
直到看清,那纸鸢和我儿时最爱的蝴蝶一模一样,拖着长飘带。
一日,纸鸢掉进院子。
我捡起翻看,背面有简笔画。
对着光调整角度,熟悉的暗号浮现:
「明日寅时,西北墙角」
顾长风!
小时候溜出门的暗号!
我攥紧纸鸢,死水般的心猛地一跳。
12
我开始认真吃饭、散步。
刻意在西北角徘徊,暗暗记下守卫换岗的间隙。
见我安分,守卫松懈了些。
深夜,避开巡逻,我攀上墙头大树,毫不犹豫跳下。
黑暗中,一只手稳稳扶住我,是顾长风!
他拽我上马,朝城外方向跑去。
颠簸一个多时辰,天色微明,终于停在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农庄。
顾长风塞给我一纸文书:
「你的身契。天一亮,立刻离京!」
我拿着身契,心里一片茫然。
「大小姐!老奴……老奴终于寻到您了!」
苍老颤抖的声音响起。
猛回头,阴影里走出一位衣衫破旧、满面风霜的老人。
「陈……陈伯?」我几乎不敢认。
他是父亲最忠心的老仆!
顾长风低声道:
「陈伯一直在寻你。得知你被困,才设法递纸鸢。」
陈伯老泪纵横,扑通跪下:
「小姐!您受苦了!谢家是被构陷的啊!」
真相如惊雷炸响:
「谢家从未谋反!是被三皇子以全族性命胁迫,不得不虚与委蛇!三皇子败露,谢家便被推出来顶罪!」
「小姐!您放出府中有三皇子兵符的消息。」
陈伯声音发颤。
「这是引火烧身啊!王力那些人,全是冲着兵符来的!他们哪管谢家冤屈,只想夺宝!」
我沉默。
是,我赌的就是这把火。
搅浑水,真相才可能浮出。
为此,我不惜做饵。
「没有这消息,他们也不会放过谢家。」
陈伯抹泪。
「为什么?」我心头一紧。
「是谢家累世积累的财富!」
陈伯压低声音,眼中迸出光。
「是一份藏宝图!这才是谢家真正的根基!老爷夫人拼死,也要守住留给您的后路!」
「藏宝图?」我心神剧震。
「谢家已被掘地三尺,从何去找?」
陈伯目光落向我发间:
「小姐,可记得夫人临终所赠?」
我拔下那支旧铜簪,仔细打量起来,在簪尾细微凸起处用力一按。
「咔哒。」
簪身弹开。
一卷薄如蝉翼的丝帛,静静躺在其中。
「老爷,早知大祸将至。」
陈伯泣不成声。
「拼死送您出府,就是为保您一线生机!这簪子看似不值钱,却是夫人贴身之物,料定您必会珍藏。不告知您,是怕您年少,反受其害啊!」
「老奴在扬州苦寻您三年,幸得顾公子相助!」
陈伯望向顾长风,满是感激。
「小姐!」
他重重叩首。
「听老爷的话,走吧!远离长安,蛰伏下来!守护好这份根基,谢家才有复兴之望!」
13
我随顾长风策马奔向偏僻城门,眼看自由在望。
突然一队人马斜刺里冲出,截断去路!
林楚瑶端坐马上,唇角噙着胜券在握的冷笑:
「从顾长风开始买你身契我就找人盯着,果然没错。」
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着我。
「谢知微,你这张脸,这身勾人的本事,真是到哪儿都有人肯为你卖命!」
顾长风将我护在身后,厉喝:
「让开!」
我喉咙发紧:
「你我无仇,何必?」
「无仇?」
她驱马逼近,压低声音:
「滚得远远的,对谁都好,救你,也是救他!」
她盯着我的眼睛,像要剜出我的心:
「真以为沈砚川藏你是旧情?兵符在谢家,就是你的催命符。他接近你只为拿到它,立大功,然后清掉你这枚废棋。」
心脏像被狠狠攥住!
但我挺直脊背,迎上她的眼。
「说够没?我跟他,早完了。」
林楚瑶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
「走了,就永远别回头。你只会毁了他!」
我猛地一抖缰绳,打马冲出!
心,却像破了个大洞,冷风飕飕往里灌。
利用,又是利用!
骗子!伪君子!
来不及喘息,顾长风急拽我:
「城门戒严!官兵拿着你的画像在查!我们被堵死了!」
14
顾长风拽着我,七拐八绕,躲进一处偏僻旧宅。
躲了两日,外头风声很紧,盘查更严。
怀里那张身契,像烧红的铁一样滚烫。
自由?离了教坊司,我还是丧家犬一样。
林楚瑶的话在脑中响起。
「他接近你,只为替陛下拿到兵符。」
每一个字都在我好不容易结痂的心口碾磨。
利用。
彻头彻尾的利用。
恨意像藤蔓,死死缠住我的心脏,越勒越紧。
沈砚川那张冷硬的脸和当年谢府门外决绝的侧影重叠在一起。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不时传入耳的交谈。
「沈大人像疯了一样。」
「翻遍了半个城。」
「连丞相府的面子都驳了。」
「为了个乐伎,值当吗?前程都不要了?」
沈砚川在发疯般找我?
为我?
心尖猛地一搐!
随即被更汹涌的恨与讥嘲吞没。
演戏!演得可真像!
是怕我这颗棋子带着兵符跑了,断了他升官路?
还是没法向未来岳父交差?
虚伪!令人作呕!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但清醒。
别信。
谢知微,一个字都别信!
他找你,只为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找到你,关起来,逼问,然后灭口?
顾长风推门而入,脸色铁青:
「小七!沈砚川疯了!我们必须立刻走!天亮就出城!」
看着他焦灼的眼,喉咙哽住
版权原因,后续内容请在知乎APP搜索小说全名阅读,原文已完结,精彩又过瘾。
小说名称:《乐妓谢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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