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家获罪,全族男丁皆被处决,女子沦为官婢。
我主动献身权臣求宠幸。
想为腹中夫君留下的血脉谋一条生路。
芙蓉帐中,温度节节高升。
他忽搭上我手腕,冷哼一声,「脉象圆滑,如盘走珠,你有孕二月有余。」
我想,我将不得好死!
1
乌云遮月,细雨潺潺,朱轮华盖车辚辚驶来,送回了酒宴上大醉而归的柳府主人。
我奉管家之命进屋服侍柳腾梳洗。
温热的帕子贴上他面颊的瞬间,腕上一紧,我低头看去,正对上一双迷离醉眼。
对视半晌,他问:「你是谁?」
「奴婢阿罗。」
「阿罗?」他重复了一句,依旧茫然。
我只能轻声提醒:「奴婢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您的宫婢。」
「哦,」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停顿在右眼角的泪痣上,松开手,「原来是你。」
我转动了一下生疼的手腕,重新浸湿帕子又绞干,细细擦去他面上残留的酒渍。
擦了脸和手后,柳腾似乎清醒了一些,慢慢坐起身,接过我递上的醒酒汤,才入口,他就唔了一声,远远拿开,皱眉:「怎么一股怪味。」
我接过汤碗,有些惶恐:「奴婢马上重做一碗,大人稍候。」
他晃了晃脑袋:「不必了,我困了。」
他勉力站起身,步态蹒跚地往屏风后的浴房去了。
我本想跟进去,却见他蓦地驻足,转头看我,眼神不善:「你跟着作甚?」
我顿住脚,有些无措地解释:「大人醉了,奴婢担心……」
他哼了一声:「瞎操心,这里不用你了。」
「是。」我低下头,站在原地。
屏风后不时响起哗啦水声,我略略有些出神。
不多时,耳畔忽而响起柳腾的声音:「你怎么还没走?」
轻薄的寝衣裹着男子的宽肩窄腰,勾出峻拔身姿。
我不敢多看,垂眼回道:「夜深了,罗衾不耐秋寒,奴婢想为您分忧。」
沉默过后,是一声嗤笑,他开口:「你这是……想留下暖床吗?」
他说得辛辣直白。
一阵难堪袭上心头,我攥紧拳头,双颊滚烫,却点了点头。
「有趣……」他上下打量我片刻,大马金刀往床上一坐,对我招手,「过来。」
我快步走过去。
他拍拍床沿:「坐。」
我坐到他身侧。
他冰冷修长的手指捏起我的下巴,目光一寸寸扫过我精心妆点的面容。
半晌,他松开手笑了,笑意古怪:「有备而来啊,不过,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分忧?」
我莫名有些惴惴,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之事。
可大好时机稍纵即逝,我等不起了。
思及此,我果断倾身过去压倒他,低头吻下去。
掌下的肌肤瞬间绷紧,然后又在我的安抚下松弛下来。
我闭上眼,一边与他唇舌交缠,一边抚过他周身,处处点火。
半掩的罗帐内,温度节节攀升,驱散了秋夜的寒意,我的手缓缓滑下去……我猛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陡然僵住。
掐在我腰上的手骤然用力,和我耳鬓厮磨的人低低笑了,笑意里却毫无温度:「怎么不继续了?」
我呼吸急促,冷汗涔涔。
柳腾的声音催命一样:「是不是发现没法继续了?」
我不敢动弹,有些眩晕。
柳腾翻身将我抵在床角,指腹擦过我濡湿的嘴唇,语气愈发冷冽:「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我开始发抖。
他轻拍我的脸颊,有些不耐烦了:「说话,你哑巴了?」
「大人是北朝的长秋卿。」我颤声道。
「是了,不过你有所不知,北朝的长秋卿宣达皇后旨意,管理宫中事宜,为皇后近侍官首领,多由宦官充任。」
而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宦官。
2
「大人,奴婢知错了,求您恕罪。」我想起身请罪。
可压在我身上的人纹丝不动,反而沉声道:「你的罪这么多,想我恕哪一桩啊,文萝?」
「文萝」二字轻飘飘的,入耳却似一道炸雷,震得我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他竟然,知道我是谁!?
我名文萝,祖父原是鲁阳蛮人酋领,聚啸洛阳以南的山林,据守南北交通要道。
五十年前,北朝势大,祖父审时度势,率领千余部众归附,获封鲁阳侯。
我三岁那年,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文氏家族逐渐没落。
为保住家族荣光,伯父做主,将十七岁的我嫁给了蛮族新贵,时任鲁阳中正的雷显。
虽是政治联姻,但文氏雷氏同心同德,我与雷显门当户对,心意相通,也算是过了几年平静安宁的日子。
直到武兴帝迁都洛阳,卧榻之侧不容蛮族酣睡。
伯父和公爹不满北朝的优容转为控制,联合南逃。
武兴帝大怒,下令追击叛逃的蛮族,在浑河岸边将族中成年男子剿杀殆尽。
女人和孩子四散逃离,又被尽数捉拿。
被捕后,我谎称自己是文府厨娘阿罗,得以苟活,却沦为罪奴。
一夕之间,我从公侯之女、州官之妻,沦为获罪宫婢,而后又被皇后随手赏给了宦官。
心中冰炭相煎,耳边则是柳腾冰冷的话语:「据我所知,你与雷显情深意笃,却在他亡故不足两月之时,这般勾引于我,想必……是逼不得已。」
我的心怦怦乱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见我慌乱,却露出一丝笃定的笑意,伸手搭住我的手腕。
我竭力反抗,却无法挣脱。
「果然,」他冷哼一声,「脉象圆滑,如盘走珠,你有孕二月有余了。」
至此,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我太急躁了,来了柳府才数日,就想借着柳腾醉酒之机成了好事,给腹中的孩子谋一条生路。
不成想,爬的竟是一介宦官的床,何其可笑。
如今,我想必要不得好死了。
恐慌到极点,人反倒奇异地镇定下来,我甚至敢问他:「大人明察秋毫,奴婢自知罪无可恕,不知您要如何处置?」
「敢算计我,自然不能叫你全身而退。」他的声音阴恻恻的,擦过耳畔。
心底寒意顿生,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忍不住道:「只求您给个痛快。」
「想死啊?我偏不杀,至于怎么罚,我得好好思量一番,」他沉吟片刻,「先滚回去,听候发落。」
语毕,他松开了钳制。
我忙不迭起身下床,胡乱披了外袍,逃也似的离开了乐隐园。
回了偏院,我栽倒在窄窄的小床上。
明明精疲力竭,可一闭眼,就噩梦连连。
不是梦见浑河边上的那场屠杀,就是梦见我被柳腾拖进慎刑司严刑拷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翻过身,盯着高高的房梁,一夜未眠。
3
晨曦初露之时,我解开了床单上的绳结,重新铺好。
既然柳腾说过不杀我,那就还没到绝境,我要熬过去,要活下来。
我不安地等着乐隐园的召唤,一等便是十日。
傍晚时分,管家领我进了主院,穿过正厅,对着站在紫檀架前喂鸟的柳腾躬身禀告:「大人,人带到了。」
他放下了舀鸟粮的瓷勺,漫不经心道:「进来。」
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在我进门后,「啪」地关上了门。
这间抱厦厅内,此刻只有我和他。
我垂下眼,屈膝行礼:「见过大人。」
他没有叫起,我便不敢动。
脚步声渐近,片刻后,眼下出现一双织锦长靴,他的声音从上方飘落耳中:「你出身望族,学识不俗吧?」
我不知他言外之意,谨慎回禀:「不敢当,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也够了,」他将一卷书塞到我手中,「念。」
「告密罗织经。」我念出封皮上的书名。
「嗯,」他转身半躺在檀木摇椅上,轻晃两下,吩咐我,「继续。」
我翻开目录,开口:「此书共有十二卷,分阅人、事上、治下、控权、制敌、固荣、保身、察奸、谋划、问罪、刑罚、瓜蔓。」
我手心开始冒汗,翻了两次才翻到下一页,继续念:「阅人卷: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
「说得不错,」摇椅上的柳腾敲了敲木制的扶手,「直接念十一卷。」
「刑罚卷:致人于死……死之能受,痛之难忍,刑人取其不堪。」我的声音开始发飘发颤。
「刚才那句怎么理解?」他突然打断。
「死亡可以接受,痛苦难以忍耐,给人动刑选取他们不能忍受的。」我的声音干巴巴的。
「字字珠玑啊,是吧?」明晃晃的烛光映在他脸上,笑意里含着让我胆寒的阴森。
我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无措地看着他。
柳腾勾了勾唇:「接着念吧,念完这卷,不许错漏。」
说完,他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我掐了把手心,念完刑罚卷总论,缓了缓,才鼓足勇气接着念其下介绍的各类刑罚。
仙人献果、玉女登梯、请君入瓮、加官进爵……
诗意文雅的说辞下,包裹着残酷可怕的内涵,我读完便汗湿重衫。
手中薄薄几册书页,霎时重逾千斤。
忽然间,手中一轻,柳腾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接过了《告密罗织经》,又递给我温热的茶盏:「辛苦了,赏你的。」
我这才发觉自己已口干舌燥,双手接过,哑声道:「多谢大人。」
他摆摆手,眼睛则盯在十一卷末,似是回味着那些严刑。
我掀开盖子,猝不及防闻到牛乳茶甜腻的气息,喉头瞬间发痒,顿感不妙。
不能在这里!
我咬牙,忍住干呕的冲动。
可好死不死的,柳腾偏在此时问我:「这几个刑罚,你喜欢哪个?」
血腥恶心的场景在脑海中一一闪现,胃里翻江倒海,我咬住下唇,苦苦忍耐。
他见我不语,沉着脸捏住我的脸颊,命令:「说话。」
这下子,一股难以压制的冲动袭来,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吐了出来。
他闪避不及,沾上了秽物。
看到他骤然紧缩的瞳孔,我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死定了。
既然如此,我再顾不得其他,放任自己吐得昏天黑地,像是要把胃都呕出来。
间隙里,我听到柳腾疾步出门,吩咐了管家一句,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4
等我吐完之后,柳腾皱着眉靠近,伸手解我的腰带。
我一惊,死死揪住衣带,红着眼看他。
他瞪回来,一脸嫌恶:「脏死了,脱下来扔掉。」
我放下心,蔫蔫松开手,任由他动作。
除下彼此脏污的外袍,柳腾吩咐侍女进屋收拾残局,然后像捉鸡崽一样把我拎去内室,推进浴房:「去洗干净。」
浴桶内已然注满了热水,水汽氤氲。
架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澡豆、香胰、花露,还有干净松软的浴巾。
我低头闻了一下自己,又酸又臭,手上也又湿又黏,便脱了衣衫,细细擦洗一番。
等我收拾完出来,刚好听到管家的禀告:「大人,大夫到了。」
竟然给我请大夫,我有些意外地看向柳腾。
他却避开我的视线,面无表情道:「请进来。」
大夫进屋,把完脉,当即喜气洋洋地祝贺柳腾:「恭喜大人,夫人有喜了。」
柳腾脸色霎时黑如锅底,管家倒吸一口凉气后重重咳嗽一声,给大夫使眼色。
大夫察觉事情有异,笑意僵死在脸上。
死一般的寂静里,柳腾吐出一口浊气,冷冷开口:「烦请开一副止吐的药方。」
「呃,没有缓解孕吐的药方,时日到了便能自行好转,」大夫眨眨眼,小心翼翼道,「不过在下可以开点安胎药……」
柳腾一个眼刀过去。
大夫紧急改口:「或者堕胎药?」
我惶然地看向柳腾,眼泪控制不住上涌。
我嘴唇嗫嚅着,想求饶,却终究不敢出声。
漫长的沉默,于我而言,不啻一场无声的凌迟。
不知怎样千回百转的心思过后,他眸光微动,淡淡道:「开安胎药。」
大夫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
「刘大夫,您这边请。」管家带着大夫去外间开药了。
东暖阁里便只剩我和柳腾二人。
我「噗通」跪在他身前,真心诚意道:「大人之恩没齿难忘,奴婢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头顶落下的声音意味深长,「起来吧,双身子的人,别动不动下跪。」
柳腾身为禁中的长秋卿,天子皇后的近臣,深受圣宠,故而能在宫外购置宅第。
他平日里都在洛阳北宫中服侍贵人,轮休时才会回到柳府翻身做主人。
而我的差事,便是在他回府时,为他念书助眠。
虽然《告密罗织经》吓得我冷汗直流,但只要他不琢磨着把书中的酷刑用在我身上,光念书,都算不上惩处。
第二日傍晚,我顶着黑眼圈去了主院的内寝,却见他递给我一本《洛阳风物志》。
我一愣,恍惚中脱口:「怎么不是《告密罗织经》?」
「哦,你喜欢那本?」
我几乎想抽多嘴的自己,连连摇头。
他看看我,面无表情道:「那就换这本,免得你念完又吐我一身。」
脸颊发烫,我羞愧地垂下头。
他哼了一声,板正躺在床上,闭上眼开口:「开始吧,一个字都不许错。」
我翻开书页,一字一句读着。
「洛阳风物志」篇幅短小,最长不过千余字,内容却五花八门,包含山川风貌、历史典故、奇闻轶事、读书杂记,加之文笔绚烂,语言清丽,读来口齿生香。
我一气儿读了三篇,听到柳腾的呼吸渐趋均匀绵长,便停下来,为他掖好被角,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回了栖身的隔间,蜷在了那方窄榻上。
5
文火慢熬下,陶罐吐出一缕缕白汽,发出咕嘟嘟的响声,清苦的药香弥漫一室。
我用纱布滤除药渣,把药汁倒在瓷碗里,送去内寝。
路上,忽然有碎盐般的雪纷扬落下,打在长廊的瓦片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恍然发觉,已是冬月,掐指一算,我入柳府已有两月了。
掀帘而入时,柳腾正半靠着引枕看我昨夜读过的那篇「水经注」,他闻到药味,放下书卷,皱眉:「我的风寒已大好了,不用喝了。」
「最后一副了。」我喏喏道。
「我不喝,撤下去。」他语气坚决。
初雪乍寒,柳腾当值时在风口站久了,不慎染了风寒,被皇后打发出宫养病。
病假的第五日,刚有所好转,他便不肯吃药了。
我这才知道,他这样的人,居然怕苦。
见我不走,柳腾有些恼怒:「你杵在床前作甚?」
「良药苦口,我熬了很久的,」我陪着笑,「大人,您就喝了吧,一口也行。」
他留在府里养病,我每晚都要近身念书,万一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他终究是拗不过我,黑着脸端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重重搁在托盘上,没好气道:「行了吧。」
我连连点头,留下一小碟蜜枣,便端着药碗出去了。
将空碗交给管家时,他啧啧称奇:「姑娘好手段,竟能劝得大人按时服药。」
我心里微微一动,这些日子以来,我确实发现了柳腾对我有与众不同的宽纵。
明明洁癖严重,可我吐了他一身也没受罚。
明明不想喝药,可我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就范。
那么,不如再试一下他的底线?
这晚念书时,我故意念错了一个不太常见的词语,他却毫无反应。
数日后,我才纠正了这个错误。
又一日,柳腾对比后发觉,立时大怒,指着我骂:「混账东西,说了不许错漏,你还敢乱念。之前的呢,有错吗?」
此话一出,我便确定,他真的不识字。
而他也很快回过味来,沉下脸,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试探我,你找死?」
我抓着他的手腕,艰难挤出一句:「奴婢……咳,可以教您……」
脖子上的手收紧,空气一分分被挤出,我眼前一阵阵发黑,看来,是操之过急了……
闭目等死时,那力道骤然松懈,我腿一软,瘫坐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呼吸。
半晌后,呼吸平复,眼前忽然一暗,是柳腾蹲了下来。
他问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认几个字,怎么还要偷偷摸摸的?」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他盘腿坐下,道出原委。
五年前,前任长秋卿向武兴帝献上元后的亲笔信,告发其与人有私。
那之后,元后被废,高贵妃立为继后,成了如今的皇后,而前任长秋卿则升任了少府卿。
前车之鉴在前,高皇后上位后,便选了心藏计谋、通解人意,却从未读过书,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柳腾为长秋卿。
柳腾深知自己被破格拔擢的原因,却不愿做一辈子的睁眼瞎,故而以这种曲折的方法读书认字。
听到这里,我突然一个激灵,颤声问:「大人,您为何对我说这么多?」
甚至连宫廷秘辛都和盘托出。
他勾唇一笑:「因为,我们马上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什么?」我不解。
「嫁给我。」
「什么!」我惊呼。
「不愿意也行,」他不笑了,「可以去死。」
「不,奴婢愿意,谢大人抬爱。」我毫不犹豫选了生路。
宦官娶妻,娶的又是身怀有孕的获罪宫婢,婚事自然一切从简。
柳腾下值回家后,随手扔给我一份官府盖章的婚书,向下人宣告了这事,就算礼成。
6
当夜我就搬进了乐隐园。
睡前,我不再给柳腾念书,而是正式教他读书写字。
从《千字文》学起,他进步飞速,不过三个月,便全然掌握了听说读写,算是识文断字了。
这日,我拿出一本《大学》递过去:「大人进益喜人,可以试着研读经典了。」
「嗯。」他接过,翻开看了起来。
如今是武兴十五年的三月,我已快足月,人也疲累嗜睡,见他一直没有要我答疑,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半夜突然惊醒,发觉自己侧躺在了床上,而身边,居然还躺着柳腾。
我心下有些吃惊,因柳腾眠浅,即便是名义上的夫妻,我们也都是分开睡的。
再次袭来的酸胀让我没了旁的念头,一心想爬起来方便。
我捧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跨过他,下床时却身形不稳,直直往后倒去。
「咚」一声响,我的后腰重重磕在床沿,又顺势滑下来,坐在床前的地毯上。
奇怪,居然不疼?
我回过头,看到搭在床沿的一只手。
视线上移,是柳腾紧皱的双眉。
我有些惶恐:「撞疼您了吗?」
「没有,不疼,」他起身下床,搀扶我起来,「你身子重,起夜怎么不叫我?」
怀的也不是他的孩子,我哪敢随意劳烦。
他像是听到了我的腹诽,牵着我边走边说:「北朝宦官有收养子女的常例,我既娶了你,正好收养你的孩子。放心,我会视若己出。」
我指尖一颤,忍不住问:「为何对我这般好?」
他的手紧了紧:「不是你教我怜香惜玉、尊师重道的么?我们既有夫妻之名,又有师生之份,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自然会好好待你。」
原来如此,我默念了几声安分守己,微垂了眼睫。
知道他虽是宦官,也想要贤妻良母,我自然投其所好。
给孩子绣襁褓时,我也赶制了一双护膝和一枚香囊送他。
他收到后只说了一句「有心」,第二日,却带着去了北宫。
我放下心,果然如此。
武兴十五年四月的满月清辉里,我顺利生产。
柳腾将裹在襁褓中的孩子交到我怀中,说:「是女孩,你起个名字吧。」
我看着女儿,吻了吻她半湿的胎发,说:「您取吧。」
他愣了愣。
我冲他笑笑:「您的孩子呀,合该由您赐名。」
他眼睫微颤,接过孩子打量了很久,才看向我,轻声问:「今日是立夏,阳光温暖,她就叫柳暄,好不好?」
不等我回答,孩子张开幼嫩的手,握住了柳腾的小指。
那一瞬,他像是被击中了要害,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捂嘴轻笑:「您看,暄儿也很喜欢。」
暄儿周岁生辰那晚,洛阳迎来了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浩大流星雨。
我推开窗,对着夜幕上划过的流光许愿,愿望很短,只有八个字,我却念了百遍之多。
睁开眼,蓦然看到柳腾立在我身侧,定定看着我,也不知看了多久。
我一怔,开口问:「怎么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道:「阿萝,我想亲你。」
我愣在原地,万籁俱寂的夜里,唯有心跳声震耳欲聋。
柳腾靠近我,亲了我,先是眼角泪痣,一触即分,再是唇,浅尝辄止。
这晚,他让乳母抱走了暄儿,爬上了我的床。
黑暗中,我们在床上拥吻。
良久唇分,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下移:「我还想……」
他这么说,也照做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颤巍巍道:「大人……」
他捉住了我的手,含糊道:「叫我的表字。」
「行之,唔……」
我这才知道,他这几日背着我看的是什么书,原来,刑余之人也能让女子欢愉至此。
此后我们同吃同住,宛若世间最普通的夫妻。
他不再限制我出府,甚至默许我与他同僚府上的蛮女交游。
平静的日子如水流逝,直到这年中秋宫宴后,回府的柳腾突然问我:「阿萝,你认识景淑妃?」
我喂食的手一颤,多倒了半勺鸟食。
鸟架上的鹦哥咕咕两声,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我深吸口气,转身看向柳腾,一脸困惑:「谁?」
7
景淑妃的来历有几分不凡。
她出身蛮族,两年前的八月,与我一同没入宫禁为奴,却在机缘巧合下得了武兴帝的宠幸。
起初武兴帝不喜她蛮女的身份,并未赐下恩典。
谁知,一夜春宵竟结了果。
那时武兴帝年已三十,膝下的皇子公主都不幸早夭,尚无后嗣,便是蛮女腹中的孩子,也显得珍贵。
他思量过后,留下了孩子,并给了她御女的名分。
事发后,善妒的高皇后大怒,但她不能对怀有龙嗣的御女下手,只能将宫中其余蛮女悉数赐给了太监泄愤。
这便是我来到柳府的前因。
蛮族御女在去年五月诞下一个健壮的男婴,母凭子贵,晋封婕妤。
而今年的中秋宫宴上,她又被诊出身孕。
团圆佳节,好事成双,惊喜之下,武兴帝将她的位分抬成了淑妃,还愿意允她一个心愿。
宫宴上的宾客们心思各异,听到武兴帝的醉话,俱都紧张起来。
景淑妃盈盈一拜,柔柔道:「嫔妾蒙受天恩,铭感五内,别无所求。不过孕期食欲不振,想吃盘瓠糍了。」
武兴帝意外景淑妃的心愿竟如此简单,当即便命御厨做来呈上。
谁知,并无御厨知晓「盘瓠糍」是何物,更不知如何做。
景淑妃这才幽幽道:「此乃嫔妾故乡小食,怕是只有族人会做。」
这时有好事之人突然提起,两年前皇后赏出去的一批蛮女中就有个厨娘,如今成了柳腾的夫人。
武兴帝当即拍板,让柳腾送我进宫,为景淑妃烹制小食。
说完来龙去脉,柳腾定定看着我:「若你不想去,便说不会做,我替你回绝了便是。」
「不可,我那时借了厨娘阿罗的身份,已登记造册,此时若说不会做,岂非露了马脚。」我脱口而出。
「也不是所有蛮族厨子都会做盘瓠糍吧?」他的目光幽邃而深沉。
我莫名有些慌乱,掐了把手心才镇定下来:「几乎都会的,入宫做道小食而已,若是因此得了贵人的欢心,对您的仕途也有助益,您为何不愿我去?」
一声冷笑,柳腾淡淡道:「景淑妃她做不了多久的贵人了,没必要攀附。」
心重重一跳,我忍不住问:「何出此言?」
柳腾凝视了我片刻才开口解答,因为北朝皇室子立母死的祖制,北朝后妃均不热衷诞育子嗣。
高皇后甚得圣宠,又善妒骄横,却能在自己所生的长子夭折后,放任景淑妃生下儿子。
而在小皇子周岁宴后不久,她就煽动朝臣上书,请武兴帝早立太子,趁机杀母夺子。
武兴帝对景淑妃有点情分,但不多,在高皇后和朝臣们连续数月的进言下,已经意动。
幸而,景淑妃适时有孕,让立储一事暂时搁置。
可她注定要死的,死在儿子成为太子的那天。
「孩子是护身符,可惜只能怀十个月,」柳腾斟了一杯茶,浅浅喝了一口,「下一次,皇后严防死守之下,她绝不会有机会承宠。阿萝,她如今拥有的一切,不过镜花水月。」
他的一番话,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8
我还是在第二日入宫了。
柳腾虽不满,倒也没有再劝阻,反而亲自送我去了景淑妃的瑶泉宫。
他为我拂去肩上落花,轻声叮嘱:「做了盘瓠糍便回家,别做多余的事。」
我点点头,转身入殿。
我没有回头看,却知道他一直站在原地目送我。
瑶华宫的小厨房内,已摆满了我提前要求的各色食材——泡好的血糯、菰米、野蜂蜜、刺梨干和茱萸泥。
我挽起袖子,用臂绳固定好,开始制作。
浸米、蒸饭、捶打、起团、拌料,包入刺梨干和茱萸泥的馅料,将面团收口,揉圆后按扁。
将做好的面团放入油锅,煎至两面金黄,最后裹上由菰米和野蜂蜜熬制的「黑金膏」,便完成了。
我做得仔细,御厨在一旁看得认真,记得飞快。
大功告成时,已是午后。
我提着食盒,跟着宫女步入敞阔大殿。
殿中,有一面容殊丽的华服女子端坐静候。
我行礼问安:「见过淑妃娘娘。」
「不必多礼,快请起,忙了这么久,真是辛苦柳夫人了。」女子的声音温柔和善。
盘瓠糍被放到膳桌上,由宫人尝过后,呈到了景淑妃面前。
她垂眸看了一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咀嚼两下后不动了,再抬头,明眸中水光点点。
她的贴身宫女一愣,忙问:「娘娘,可是不合胃口?」
景淑妃慢慢嚼完,才开口:「不,这便是本宫心心念念的盘瓠糍,多年未尝到家乡小食,一时心潮起伏罢了。」
盘瓠糍毕竟是糯米点心,不易克化,景淑妃吃了两个便恋恋不舍地放下了。
放下筷子,她对伺候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本宫要同柳夫人闲话几句。」
宫人悉数退下。
殿门合拢的刹那,一道带着香风的身影投入我怀中,耳畔传来低低的蛮语:「嫂嫂。」
她的眼泪落在我颈上,烫得我一颤,眼眶也湿润起来。
景淑妃不姓景,她本名雷景,是我亡夫雷显的异母妹妹。
我搂着她单薄的脊背,轻轻拍了拍,就像很多年前,我安慰惧怕雷声的她一样。
不同的是,十三岁的她娇憨圆润,柔软得像一块糯米团子,而六年风霜摧折后,她后背的蝴蝶骨突兀,像是两把出鞘的刀。
她只哭了一小会儿,便从我怀中起身,拉着我坐下,说起这些年的境遇。
两年前,我们在乱兵中失散,一起被没入宫禁后,又因分派至不同的宫室而错过。
离散后,我们不知彼此生死,却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寻觅,直到她认出柳腾腰间香囊是我的绣工,这才得知我的下落,想法子与我见面。
她红着眼睛问:「嫂嫂过得可还好?若不好,我安排你去别处。」
「不必费心思,」我摇摇头,虽有些难以启齿,还是说了实话,「长秋卿待我不薄。」
「那就好,」她回以微笑,笑意却有些凄凉,「这样,我就放心了。」
「可我不放心你,」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你知不知道,北朝后妃育有皇子,是祸非福?」
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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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女主守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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