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登陆
浓稠似墨的夜色,如泼洒而下的墨汁,沉甸甸地砸在东海岸的浅滩上,溅起一道道带着脏污与腥气的水花。
一艘破旧不堪的拖网船,趁着深夜肆虐的雷暴,鬼鬼祟祟地靠了岸。船尾那老旧的发动机,发出一声好似野狗受伤后的呜咽闷响,随后便彻底没了动静。甲板上,一排身影原本缩成一团,此刻像是被什么惊到,迅速起身,他们的目光中,无一例外都透着惶恐与麻木,仿佛早已被生活磨灭了希望。
“快,下去,动作麻溜点!” 一个披着雨披的蛇头扯着嗓子大声呵斥,手中的铁棍恶狠狠地指向跳板。
林宇迈出脚步,脚刚踩在踏板上,冰冷的雨水便顺着裤腿灌进鞋里,那股凉意像蛇一样蜿蜒而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不过才15岁,从福建一路历经辗转,被塞进这个充斥着鱼腥味儿的铁壳船底,已然过去了二十三天。此刻的他,手脚浮肿得厉害,胃里空荡荡的,脑袋却格外清醒,像是被这冰冷的雨水浇醒了一般。
他转头看向母亲,林淑琴正紧紧揽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声音压得很低:“小宇,你先走,我带着她,走得慢些。”
“不行,妈,你跟我一起走!” 林宇眉头紧皱,伸手拉住母亲的胳膊,手指止不住地发抖,这颤抖,有被雨水冻的冷意,或许也夹杂着一丝愤怒。
“听话,孩子。” 林淑琴的声音依旧柔和,可那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倔强。
林宇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一咬牙,转身跳进了雨中。
就在他的脚刚落地的瞬间,身后甲板上传来一声凶狠的低吼。
“你他妈在干什么?”一个蛇头伸手抓住孕妇的胳膊,用力将她粗暴地拉开,母亲见状,毫不犹豫地死死护在了孕妇身前。
“她都快生了!你再这么折腾,孩子可就没了!” 林淑琴大声喊道,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愤怒。
那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咧嘴露出一口混着槟榔汁的牙齿,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紧接着,“啪” 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林淑琴脸上,随后便是更加粗暴野蛮的动作。
林宇一下子愣住了,脚下的泥沙仿佛变得无比黏滑,让他有些站立不稳。他的拳头在裤兜里紧紧攥着,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那一刻,他生平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原来恐惧和愤怒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竟能同时在一具身体里交织翻涌。
那一夜,林淑琴没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在如注的雨水中搀着那位孕妇,一步一步,艰难地穿过泥泞的沼泽地,朝着远方一辆车的方向,踉跄地走去。
而从那一刻起,林宇在心底暗暗埋下了一个念头:这口气,这一仗,总有一天,他得狠狠地打回去!
前来接应的,是一辆破旧得掉漆的福特面包车,车牌被刻意遮了一半。车内弥漫着呛人的香烟味,一个穿着黑风衣的中年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他眉骨高耸,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能把人看穿。
“叫我弘叔。” 男人开口说道,顺手递过来一条干毛巾,“记住了,从现在起,你叫陈默舟,不再是林宇了。”
“为啥要改名字?” 林宇满心疑惑。
“进了唐人街,就好比活人也得脱一层皮,过去的一切都得放下。” 男人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盯着林宇,“你妈心里清楚。”
这话就像一把铁钉,沉甸甸地堵在林宇的喉咙里,又痛又闷。
林淑琴坐在后座,全身早已被雨水湿透,嘴唇冻得苍白,可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从现在开始,别再问过去的事儿,听叔叔的话。”
******主角后面的称呼将改为——沉默舟******
陈默舟没有点头,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把这份疑惑和不甘藏在了心底。
那晚,他们被带到了唐人街深处,一家挂着 “仁济堂” 牌匾的中药铺前。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在夜雨中摇摇晃晃,像两只快要溺水的眼睛,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一个看起来像药童的小伙儿,端着一碗姜汤走过来,眼神里满是戒备。
“你妈先在阁楼住下,你跟我去后院。” 陈弘说着,拎起一把伞,率先踏进了中药铺深处。
雨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地落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艰难地喘息。陈默舟默默地跟在叔叔身后,穿过一扇窄门,走进了铺子的后堂。
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这味道不像是寻常的药香,倒像是隐隐夹杂着一丝铁锈味,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他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墙上挂着一排棍子、短刀、双节棍之类的器械,旁边还供奉着一尊关公像,关公那威严的眼神,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人。
“还记得咏春吗?” 陈弘的语气很平静,可在这寂静的后堂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记得。” 陈默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那从今晚开始,每天晨练三小时,晚上去打沙包。你是我带进来的,别给我丢人现眼。”
“我不是来打拳的,我是来上学的。” 陈默舟冷冷地说道,语气里透着一丝倔强。
陈弘却突然笑了,那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无奈和深意:“在唐人街,有时候拳头可比课本管用多了,孩子,你得慢慢明白这个道理。”
第二天,陈默舟穿着叔叔买来的二手校服,站在了私立教会高中的大门口。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学校里唯一的 “偷渡客”,而且几乎是唯一连完整英语都说不利索的学生。校长接过资料时,眉头皱成了一个 “川” 字,嘴里还不停地叨念着 “charity program”。
陈默舟听不太懂,但有一句话他却听得格外清楚:“Keep low. Keep silent.”(低调点,保持沉默。)
第一节体育课,他就被一个满身纹身的拉丁裔学生故意绊倒,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擦破了皮,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那家伙还一脸嘲讽地用西语说道:“Chino, go back to sweatshop.”(中国佬,滚回血汗工厂去。)
陈默舟咬了咬牙,没动。他清楚地记得母亲昨晚叮嘱的话:“你得好好活着,别去逞强。”
可下课后,他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到储物柜前,拉开其中一格,伸手把那人的球鞋拿出来,泡在了厕所水池里,还往鞋子里塞满了止泻药。他不是不懂反击,只是不喜欢一上来就用拳头解决问题。但要是好好说话没用,他自然会用更狠的方式回应对方。
午后,美术教室里,陈默舟正专心地抠着一个破损的画框,一不小心,手指被钉子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你流血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他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个金发混血女孩站在画架后头,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身上套着一件沾有颜料痕迹的白 T 恤,衣服紧紧贴在胸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玲珑的曲线。
“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胸部看。” 她忽然俏皮地笑道,眼睛却一直盯着他手上的血。
“我没……” 陈默舟急忙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的 T 恤太白了。”
她听了,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来蹲下,从一旁拿出调色盒,蘸了一点红颜料,轻轻往他手上一抹。
“伪装完成。” 她调皮地眨眨眼。
那一刻,陈默舟闻到了她头发上的香气,那味道就像雨后带着露珠的玫瑰,又混合着油画颜料独特的气息,让他心里莫名一动。他忽然觉得,这个原本陌生冰冷的城市,好像也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我叫索菲亚。” 她大方地自我介绍,“你叫什么呀?”
他微微迟疑了一下。
“陈默舟。”
“嗯,沉默的船。” 她歪着头,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陈默舟忍不住,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笑了出来。
当天晚上,陈默舟回到中药铺,林淑琴正在用那台破旧的脚踩缝纫机缝衣服。这台缝纫机,是她偷渡时唯一带在身边的行李,承载着他们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
“妈,你别忙了。” 陈默舟看着母亲疲惫的身影,心疼地说道。
“你叔叔说,晚上唐人街有人来拿旗袍,我得缝快点。” 林淑琴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不停。
“我们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陈默舟低声问道,语气里满是迷茫和不甘。
林淑琴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泪光。
“因为我们不想死,孩子。”
陈默舟没再说话,转过身,缓缓推开窗户。街灯的光线斑驳地洒进来,下方是一条死巷,墙角有几个拉丁裔少年正围在一起分烟。他知道,那根本不是烟,而是混着药粉的廉价毒品。
而这一切,不过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一章完,下一章《教会学校的枪声》将继续描写校园冲突、陈默舟与索菲亚情感萌芽、以及杰森初次登场并揭示帮派背景。)
第二章 教会学校的枪声
私立圣凯瑟琳高中坐落于布鲁克林第八大道的尽头,一幢哥特式石楼孤零零地矗立在那儿,冷峻又肃穆,恰似一块被世人遗忘的冰冷教规。每日清晨八时,塔楼钟声准时响起,悠悠回荡,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此地既归上帝管辖,也受纪律约束。
然而,在东翼体育馆背后的篮球场,这套所谓的规则却如同废纸一般,毫无效力。
“嘿,Chino(中国佬),你耳朵聋啦?”
三个身材魁梧的拉丁裔学生大剌剌地站在球场中央,背对着阳光,他们的影子如三把寒光闪闪的冷刀,直直投射在新来的华人少年脸上。说话的男生留着寸头,胳膊上文着一条张牙舞爪的火焰蛇,此人叫里科,是校内出了名的刺头,据说和布鲁克林的 “血鹰帮” 沾亲带故,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
陈默舟站在场边,手里紧紧拎着书包,身上的校服裤腿还未来得及改短,走动时显得有些笨拙。可他的眼神却镇定自若,没有丝毫慌乱,甚至透着一种让人心里发毛的沉静。
“我问你话呢,Chino。” 里科说着,抬手就想拍陈默舟的肩膀,却被陈默舟轻巧地侧身躲开。
“别碰我。”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侵犯的意味。
旁边的学生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哄笑。
“你这口音算什么?福建腔?你以为自己在拍功夫片呐?” 一个胖子边笑边用滑稽的动作模仿起李小龙。
“他妈的,谁教你说英语的?” 里科又往前逼近一步,语气愈发不善,“是不是你妈在洗衣店泡漂白水,把你脑子泡傻了?”
这话如同点燃炸药的火柴,瞬间打破了陈默舟的沉默。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终于有了温度,那并非熊熊燃烧的怒火,而是一种藏而不露、锋芒内敛的锐利。
“我妈没傻。” 他压低声音,冷冷地说道,“倒是你这张嘴,真该好好洗一洗了。”
话音刚落,一只篮球从他背后呼啸而来,“砰” 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里科的后脑。
“Oops,sorry,手滑了。” 一个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染着银灰色头发的华裔男生踩着滑板悠哉悠哉地滑了进来。他身着校服,却系着一条红黑相间的围巾,怎么看都像是从哪个夜店误打误撞走错门闯进来的。他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眼神却像狐狸般精明狡黠。
“Jason!” 有老师在楼上大声呵斥,“你又翻墙从后门溜进来了?”
“我这是尊重物理原理嘛。” 他挥挥手,满不在乎地回应道,“正门堵得水泄不通,我也是没办法呀。”
里科一边骂骂咧咧地回头,一边揉着后脑勺,却被 Jason 一眼瞪住。
“要不我再帮你好好矫正一下后脑勺的骨骼?我有个朋友是牙医,最近正痴迷于人脑结构研究呢。”
一时间,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科咬着牙,狠狠瞪了陈默舟一眼,随后 “呸” 地吐了口唾沫,带着两个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哇哦,热血开场,相当精彩啊。”Jason 吹了声口哨,走过去拍拍陈默舟的肩膀,“你就是新来的福建仔吧?”
“我叫陈默舟。”
“这名字挺有意思的。我叫 Jason Lee,混血儿,大家都喊我『李不靠谱』,不过你可以叫我『你哥』。”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从今天起,你哥我罩着你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陈默舟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Jason 耸耸肩,一脸不屑地说:“我最看不惯种族歧视,尤其是从那些连『school』都能拼成『schwol』的家伙嘴里说出来,简直可笑至极。”
陈默舟没笑,只是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算是对 Jason 的回应。
“走吧,我带你去医务室。”
“我没事。”
“不是带你,是我自己要去。”Jason 晃了晃手,“刚才滑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门把,手扭到了…… 你难道不想去看看那边的护士小姐姐吗?听说可漂亮了。”
“……” 陈默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美术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颜料和松节油混合的独特味道。
陈默舟独自坐在角落,专心致志地修着画框。他指尖的伤口虽然已经用胶布包扎好,可血迹还是慢慢地渗了出来。他正低头想用纸巾按压一下,忽然,旁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递过来一块沾了玫瑰红颜料的棉布。
“你好像特别容易流血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索菲亚。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白衬衫,搭配着一条牛仔裙,衣服边缘沾染了不少颜料的涂痕,胸口微微隆起,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阳光洒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而小巧,嘴唇自然地嘟着,带着意式少女独有的慵懒与性感。
“你又来帮我『伪装』啦?” 陈默舟问道。
“用颜料比用血更容易解释嘛。” 她顺势坐在他身旁,不经意间,膝盖碰到了他的大腿。
两人都微微一怔。
索菲亚若无其事地把膝盖稍微往外挪了挪,可那一瞬间的触碰,却像一道电流,顺着陈默舟的腿骨迅速传到了脊柱,他甚至感觉耳后一阵燥热。
“你脸红了哦。” 她轻声笑道。
“我只是觉得热。” 陈默舟有些慌乱地辩解道。
“今天气温可不到十度呢。” 索菲亚眨眨眼,促狭地看着他。
“……” 陈默舟一时语塞。
她轻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你真的好可爱呀。”
“我可不觉得自己可爱。” 陈默舟故作冷漠地回应道。
“没关系呀,我觉得可爱就够啦。” 她笑着站起身,裙摆轻轻扫过他手背上的伤口,那轻微的触感,痒得让人心烦意乱。
第三节课是神学课,主讲牧师姓 Cooper,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讲起课来让人昏昏欲睡。教室里,一半的学生在打瞌睡,另一半则在偷偷玩手机。陈默舟坐在靠窗靠后的位置,窗外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有几只鸽子在石柱上蹦蹦跳跳,倒也为这枯燥的课堂增添了几分生气。
突然,“砰!!!”
教室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是什么金属重物狠狠撞击在地面上。
学生们顿时一片惊呼,几个女生更是吓得尖叫起来。
“Everyone stay in your seats!(所有人都待在座位上!)” 老师大声喊道,“Don』t move!(不许动!)”
但陈默舟几乎是出于本能,立刻起身,箭一般冲到窗边,朝着操场另一头的停车区望去…… 竟然是枪响!
只见一个身穿皮夹克的男子正迅速钻进一辆黑色厢型车,后座的车门被拉开,一个身影踉跄着跌入车里,陈默舟定睛一看,竟然是林婉儿!
他只愣了不到一秒钟,便毫不犹豫地冲出教室,身后传来老师和同学们的惊呼声。
Jason 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边滑着滑板一边追着他喊:“喂!你疯了吗?不要命啦?”
“那是我认识的人!” 陈默舟头也不回地喊道。
“你认识的人怎么这么多啊?”Jason 一边抱怨,一边奋力追赶。
两人气喘吁吁地冲到停车区,那辆车却早已绝尘而去,只留下地上一枚弹壳,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焦臭火药味。
“这不是教会学校吗?怎么会有人开枪?” 陈默舟喘着粗气,满脸疑惑。
Jason 弯腰捡起弹壳,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弹壳。” 他皱着眉头说道,“这是格洛克定制弹,编号 0017。”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默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Jason 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我爸以前是当兵的,现在在金龙会负责后勤工作。这种定制弹,一般人可搞不到。”
陈默舟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帮派的人?”
“我?”Jason 笑了笑,把弹壳抛起来又稳稳接住,“我充其量算是个自由职业者吧。偶尔帮人送个快递,顺带着收集点情报,赚点小钱糊口而已。”
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向陈默舟,“你叔叔没跟你说过这些吗?”
“你认识我叔叔?” 陈默舟越发惊讶。
“陈弘,在唐人街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人称『唐人街二当家』,掌管着情报和中药行。我们这些所谓的『留学生』,很多都是他安排进来的。”
“原来你一直在暗中盯着我?” 陈默舟眉头紧皱。
“不是盯,是照顾。”Jason 摊开双手,一脸无辜,“从你踏上纽约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份就不再单纯,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很多事情。”
“什么意思?” 陈默舟追问道。
Jason 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给陈默舟。
照片里,正是他和索菲亚在美术教室里并肩而坐的画面,拍摄角度十分隐蔽,显然是偷拍的。
“谁拍的?” 陈默舟脸色一沉。
“为了安全起见,叔叔让我在教室里装了个摄像头,主要是防着拉丁帮那帮家伙搞事。”Jason 耸耸肩,一脸调侃,“不过…… 你俩看起来还挺有那么点意思的嘛。”
陈默舟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不是你能招惹的姑娘。”Jason 压低声音,难得严肃地说道,“她爸是罗西,在意大利黑手党里那可是仅次于教父的二号人物,我们都叫他『教父的匕首』。你要是和她走得太近,会惹上大麻烦的。”
“你是想让我离她远点?”
“我是想让你能多活久一点。”Jason 认真地看着他。
当晚,中药铺后院,陈弘坐在一张雕花藤椅上,手里慢悠悠地把玩着那枚 0017 弹壳,神色莫测。
“听说你在学校出手了?” 陈弘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没打人,是 Jason 丢的球。” 陈默舟低声回答。
“我说的是你看到林婉儿了?” 陈弘抬起头,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陈默舟一怔,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是警察,混进学校是为了调查我们药铺。你这次看到她,是纯属巧合,还是她故意接近你?”
“我不知道。” 陈默舟一脸茫然。
“那你最好想办法别让她再靠近你。” 陈弘冷冷地说。
“如果她只是……”
“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只是』这个词就像毒药一样危险。” 陈弘冷笑一声,“你涉世未深,很多事还不懂。”
陈默舟沉默了,拳头不自觉地又握紧了,心中五味杂陈。
“下周是祭祖日,你回来准备一下。” 陈弘忽然话锋一转,“是时候让你见见真正的唐人街了。”
(第二章完,下一章《断指仪式》将进入更深层的黑帮仪式冲突,揭示母亲欠债真相,陈默舟面临“入局”或“断裂”的抉择。)
第三章 断指仪式
华人历书上记着,那一日乃是 “宜立誓、忌离散” 的黄道吉日。
唐人街中药铺的后堂里,红绸与纸灯笼高高挂起。香案之上,一尊青铜关公像威严矗立,刀眉铁面,手中紧执青龙偃月刀。在烟雾袅袅之中,那张面容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股睥睨天下众生的气势。
整个屋子安静得有些诡异,唯有香灰落地时发出的 “嗒嗒” 声,以及墙角蟋蟀不知疲倦的聒噪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坐下。” 陈弘冷冷地低喝一声。
陈默舟站在香案之前,面前摆放着一只瓷碗。碗底静静浮着一枚匕首,刀刃被磨得锃亮,寒光闪烁。旁边整齐地放着几张黄色符纸、一瓶红墨水,还有一块沾染过血迹的红布。
“今日,是你入会的日子。” 陈弘身着黑色唐装,语气低沉而凝重,“也是你脱胎换骨、与过去凡尘彻底告别的日子。”
“我可没说过要入会。” 陈默舟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股清冷与倔强。
陈弘面色依旧平静如水,只是手指轻轻在那只瓷碗上敲了一下,“铛” 的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回荡开来。
“你此刻并非在与我交谈,而是在与整个金龙会的列祖列宗对话。”
“我来美国是为了读书,可不是来断指的。” 陈默舟毫不退缩。
“你之所以来美国,是因为你妈欠了旧金山『龙门会』二十万刀的债。” 陈弘终于抬起头,目光如刀般射向陈默舟。
陈默舟顿时愣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当年她偷了组织的钱后逃跑,你爸也不知所踪,她便带着你逃到了福州。如今她又带你回来,是为了还债。” 陈弘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你以为她是单纯为了你才来美国?她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
“你胡说!” 陈默舟愤怒地反驳。
“不信你去问她。”
陈默舟急忙转身,只见林淑琴静静地站在门外,手里紧握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手帕,眼神中满是哀伤,却又透着一种莫名的平静。
“妈?” 陈默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淑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走进屋内,将手帕轻轻放在他手心,声音低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年我偷的钱,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给你爸看病…… 他被人下了毒,整个人都快疯了。我们不敢相信帮里的人,所以才逃走。可即便如此,你爸还是没能挺过去。”
“所以,你来纽约,是为了还债?” 陈默舟的声音有些沙哑。
“也是为了你。”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儿子,“你还不懂,这个世界,不是你多读几本书、多写几篇英文作文就能改变的。”
陈默舟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紧紧抿着,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锁在心里。
“我要你断一根手指,以此明志,归入帮会。” 陈弘缓缓开口,“这是规矩,不是我定的,是祖宗传下来的。”
“祖宗也得讲道理。” 陈默舟咬着牙说道。
“祖宗讲的是血,是对帮会的忠诚。”
刹那间,屋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站在两旁的几个帮众眼神如鹰般凛冽,其中一个甚至不自觉地摸上了刀柄。
陈弘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神色淡然地说道:“既然你不愿断指,那还有第二种方式来证明你的忠诚。”
“什么方式?” 陈默舟警惕地问道。
陈弘缓缓站起身,手指指向香案上的匕首,冷冷地说:“去后巷,把那个试图打探我们底细的『血鹰帮』探子处理掉。要做得干净、彻底。”
“你让我杀人?” 陈默舟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不是杀,是『净化』。” 陈弘语气平淡,“就如同你小时候打死那条咬了你妈的毒蛇一样 —— 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清除害群之马。”
陈默舟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在后山的场景。那时,他抡起木棍,狠狠砸向那条毒蛇,鲜血溅到他的脚背上,那股血腥味儿,至今仍萦绕在他的记忆深处。
“如果我不做呢?”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
陈弘没有说话,只是再次轻轻点了点那只茶碗。
“那就只能断指。”
后巷狭窄而潮湿,地面的砖块上长满了青苔,墙壁斑驳陆离,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一盏昏黄的灯泡在风中摇摇欲坠,发出微弱的光,将整个后巷笼罩在一片阴森的氛围之中。
被绑在椅子上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拉丁裔青年。他嘴里塞着抹布,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恐惧与绝望。脖子上刺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血鹰纹身,显得格外刺眼。
他拼命挣扎着,椅子发出 “吱呀吱呀” 的声响,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试图发出求救的信号。
陈默舟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手中紧握着那把匕首,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麻。
他并非没有杀过鸡,在乡下,谁家孩子没摆弄过菜刀。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恐惧,甚至看到他眼角滑落的泪水。
“他是个毒贩,前天在教会学校门口兜售毒品,林婉儿已经盯了他三个月。” Jason 不知何时出现在墙角,嘴里叼着烟,淡淡地说道,“你要是不动手,他明天就会被放回去,继续向你的同学们兜售毒品。”
“杀了他,就能证明我不是个只会读书的呆子?” 陈默舟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证明你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不怕变成那个为了守护重要之人,不得不做出改变的人。”
陈默舟缓缓闭上双眼,指节越收越紧,心脏跳动得仿佛要冲破胸膛。
他想起母亲缝衣服时,指尖布满的密密麻麻的细小针口;想起母亲半夜惊醒,起来喝药压惊时,那抖得如同风中枯枝般的手指。
他不能再让母亲为他担惊受怕,不能再让她的手继续颤抖下去了。
“对不起。”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仿佛只有自己能听见。
匕首挥下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鲜血是如何喷涌而出的,只记得那名青年眼中忽然闪过的一丝释然 —— 就好像他终于不用再继续这场痛苦的伪装了。
陈默舟缓缓站起身,将匕首丢在地上,手掌已经被温热的鲜血浸湿,可他的心,却冷得如同坚冰。
Jason 默默地递给他一块红布。
“擦擦吧。你完成了属于你的『成人礼』。”
回到中药铺时,林淑琴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身上裹着一条披肩,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你冷吗?”
陈默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有些空洞。
“我年轻的时候,也见过人死。” 她缓缓说道,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看到你杀人…… 我却没有哭。”
“为什么?” 陈默舟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你终于有资格保护自己了。”
她缓缓回过头来,眼神平静如水。但就在那一瞬间 —— 陈默舟却在她眼神的深处,捕捉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就好像她早就知道儿子会走上这条路,只是一直在等待着他亲手去验证这个残酷的现实。
“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躲不过这个局?” 陈默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林淑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将一小截染血的红布缠在他的手腕上。
“这是你的『辟邪符』。以后见血,记得笑。”
那一夜,陈默舟独自躺在阁楼的床上,窗外风雨交加,狂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户,唐人街的霓虹灯影透过窗户,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回响着 Jason 的那句话:“你不怕自己变成别人吗?”
思索良久,他忽然起身,拿出课本,在空白页上写下一句话:
“人若不斩旧我,何以立新身。”
他不知道这句话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一种鼓励,还是一种无奈的诅咒。
但他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背着书包、偷偷藏着耳钉的福建少年了。
他是 —— 陈默舟。
金龙会的新鲜血液。
(第三章完。下一章《母亲的缝纫机》将回到福建往事,交叉对比林婉儿首次调查地下赌场案,强化母亲与父辈恩怨的深度。)
现在是晚间 11:40,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满脑子都是火锅、炸鸡、小蛋糕。可一想到减肥大计,又只能狠狠咽口水。心里像有两个小人打架,一个说“就吃一口,没事的”,另一个大喊“忍住!一吃就前功尽弃了”!再馋也得咬牙扛住,等瘦下来,吃啥都香!
第四章 妈妈的缝纫机
唐人街的夜雨淅淅沥沥,细密得如同无数根缝衣针,从暗沉的天空垂直落下,仿佛要将每一寸黑暗都悄然刺破。仁济堂阁楼的窗沿有些漏水,雨滴落下,滴答声有节奏地敲在铁皮上,在寂静的夜里,宛如一台旧缝纫机在独自演奏着单调的乐章。
陈默舟在床上辗转反侧,床垫的一角已经塌陷,硬邦邦的,睡上去就像躺在砖头上。耳边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哒哒哒 —— 哒哒”,母亲的缝纫机在墙的那头持续作响,每一针每一线,似乎都在努力缝合着过去那些难以言说的岁月。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上破损的石灰层,思绪渐渐飘远。这声音自打他记事起,就从未间断过。小时候,它不过是生活中的背景音,可如今,却像一根尖锐的针,直直地扎进他的胸口,让他隐隐作痛。
陈默舟起身披上衣服,轻轻推开门,慢慢走下楼。楼下那盏昏黄的灯泡灯罩上,布满了飞蛾的尸体,散发着一种陈旧而又凄凉的气息。母亲静静地坐在那台老缝纫机前,身影微微弯曲,形成一道温柔却又疲惫的弧线。她专注于手中那件红色的旗袍,丝毫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到来,布料在她指间缓缓流动,仿佛带着她半生的辛劳。
“妈,你不累吗?” 陈默舟轻声问道,声音里满是心疼。
林淑琴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回应:“习惯了。”
“你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 陈默舟忍不住又说道。
“你小时候晚上哭闹,我也是这样一边缝衣服一边哄你的。” 林淑琴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岁月的温度。
陈默舟走到母亲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指尖的动作。那双手上布满了针口,新旧交错,就像是过去那些不愿提及的日子,深深地烙印在了皮肤之下。
“你在缝的这件…… 是给谁的呀?” 陈默舟打破沉默问道。
“议员太太。她丈夫明年要参加竞选。” 林淑琴一边熟练地缝着衣服,一边回答。
“她是你以前的熟人吗?”
“不是,是她丈夫和你叔叔熟。” 林淑琴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金龙会里的人,谁能不跟政界有点牵扯呢。”
“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做事?” 陈默舟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的手停顿了几秒,随后轻声说道:“因为我要是不做,就没人能替我还账了。”
陈默舟顿时沉默了下来。他心里想说 “我可以替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清楚,自己现在一无所有,除了还算有力的拳头,连一个像样的身份证明都没有,根本无法替母亲分担这份重担。
“你以前也为金龙会做事吗?” 陈默舟换了个话题。
“我以前只是个会计,帮人记账而已。” 林淑琴继续缝着针,像是陷入了回忆,“后来他们非要我『学聪明点』,把账目数字藏得更深。”
“所以你就成了『老鬼』?” 陈默舟试探着问道。
林淑琴的手猛地一抖,针尖不小心扎破了食指,一滴鲜血悄然落在旗袍的边缘,洇出一小片暗色。
“谁告诉你的?” 林淑琴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在街口听到有人说起,说『老鬼』当年从旧金山跑来,后来就消失了。”
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从旁边抽出一块纱布,包住受伤的手指,然后继续缝着那道已经渗血的针脚,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内心的波澜。
“妈,你为什么从不跟我说你经历过什么?” 陈默舟的眼神里满是疑惑与心疼。
“你要是早知道,就不会想着逃出去了。” 林淑琴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无奈的决绝。
“我现在不是想逃,而是已经被卷进来了。” 陈默舟的语气有些沉重,“昨天叔叔让我去杀人。”
林淑琴缓缓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有一丝仿佛早已料到的疲倦。
“你动手了吗?”
“我…… 不得不动手。” 陈默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没错。” 林淑琴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力的叹息,“错的是这个世界。”
她没有追问杀的是谁、在哪里动手,也没有提及罪责,仅仅这一句 “你没错”,却让陈默舟的心口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牵住,越勒越紧,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有没有后悔过,把我带到美国来?” 陈默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只后悔没能让你早点学会撒谎。” 林淑琴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个城市,太过诚实是致命的。”
她抬起头,目光温柔地盯着陈默舟看了一会儿,语气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做的第一条裤子吗?”
“当然记得。屁股那块布跟前面颜色不一样呢。” 陈默舟勉强笑了笑,笑容里却藏着苦涩。
“那块布是用你爸生前最爱的一件衬衣改的。” 林淑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
“你还留着那条裤子吗?” 陈默舟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期待。
她轻轻点点头,转身打开缝纫机下面的抽屉,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用线绳绑得紧紧的布包。
“这里面还有你爸留下来的一些东西。”
陈默舟接过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有一件男人衬衣的袖口,布料已经有些磨损,却洗得干干净净;一块泛黄的账本封皮,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还有一枚纽扣形状的录音器,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秘密。
“这是他出事前留给我的。” 林淑琴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在陈默舟耳边炸响。
他轻轻抚摸着那枚纽扣,发现里面藏着旧式微型录音器的小孔。他微微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夜,陈默舟在阁楼里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窗外的雨渐渐停歇,黎明的曙光悄然爬上窗台。
隔天清晨,唐人街就传开了一起命案的消息。华埠地下赌场里,一名男子头部遭受重创致死。警方初步判断,是被钝器暴力击打所致,死者的身份尚未查明,但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枚编号为 “龙 23” 的筹码。
林婉儿是最早赶到现场的探员之一。她身着灰蓝色风衣,干净利落地扎着马尾,走进案发现场时,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酒气与血腥味儿。
“监控呢?” 她神色严肃地问现场的警员。
“都断了。” 警员无奈地回答。
“断了?” 林婉儿眉头一皱。
“说是技术故障。”
“到底是技术问题,还是人情作祟?” 林婉儿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怀疑。
她走到尸体旁边,缓缓蹲下,仔细检查死者的手指。只见一只手上少了食指,断口很新,切口平整。她不禁皱了皱眉。
“他刚刚完成入会仪式。” 她低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助手一脸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断指,却没有流太多血,说明用的刀很锋利,而且刀口很浅,这是帮会入会仪式常用的方式。” 林婉儿一边解释,一边站起身。
“是金龙会干的?” 助手猜测道。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林婉儿说着,走到赌场后门,从垃圾桶边捡起一块碎布。那是一块红色的碎布,上面还残留着细密的针脚和几点干涸的血渍。
她的思绪忽然飘回到小时候,那个胖乎乎的男孩,有一次不小心跌倒流血,她从家里偷偷拿了一块红布,帮他包扎伤口。
林婉儿带着这块碎布离开了赌场,回到警局。深夜,她独自站在警局楼顶,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布,反复揉搓了很久很久。
她并非是在感伤过去,而是满心困惑。她不断地问自己:如果那个曾经的男孩,现在已经站在了黑帮的边缘,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是拼尽全力救他,还是公事公办将他逮捕?
思索良久,她给陈默舟发了一条短信:“有空吗?今晚街口茶餐厅。”
陈默舟没有回复,但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她坐在茶餐厅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冻奶茶和一碗云吞面。快到九点的时候,陈默舟出现了,他穿着校服外套,神色紧绷,看起来有些疲惫。
“你不用害怕,我没带录音笔。” 林婉儿率先打破沉默。
“我没怕。” 陈默舟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我只是饿了。”
林婉儿轻笑一声,把云吞面轻轻推到他面前。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吃这个吗?每次我妈做,你都要抢我那碗。” 林婉儿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
“我以为你不记得这些事了。”
“我当然记得。你偷我豆花的事儿我也没忘。”
“你以前可胖了。” 陈默舟微微勾起嘴角。
“你现在倒是瘦了不少。”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而,这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林婉儿压低声音问道:“你现在是跟着你叔叔混吗?”
“只是帮他打打工而已。” 陈默舟的眼神有些闪躲。
“打工也得承担相应的责任。赌场死的那个人,身上有你叔叔赌场的筹码。” 林婉儿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那又怎么样?” 陈默舟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我只是提醒你,别陷得太深。” 林婉儿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也别靠得太近。” 陈默舟毫不示弱地回盯着她。
林婉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身着旗袍,站在赌场后台,背后是金龙会的仓库门。女人的面部有些模糊,但身上那件旗袍,一看就是林淑琴的手艺。
“这是昨晚赌场摄像头被砸前传出的最后一帧画面。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林婉儿紧紧盯着陈默舟的眼睛。
陈默舟的脸色瞬间僵住,过了两秒,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
林婉儿轻轻点了点头,默默地把照片收了起来,“你妈缝衣服的针脚一点都没变。只是你说谎的表情太生硬了。”
陈默舟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起身,“我吃饱了。谢谢。”
林婉儿没有挽留,只是静静地盯着那只空碗,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陈默舟走出茶餐厅,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那枚纽扣,在手中摩挲了良久,终究还是深深地塞回了裤兜。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句话:缝衣服,能把破碎的布料变成完整的模样,可破碎的人心,却再也缝补不住了。
(第四章完。第五章《布鲁克林涂鸦》将进入陈默舟与拉丁裔帮派青少年之间的街头对峙,并揭开血鹰帮仓库与索菲亚父亲罗西的首次隐性登场。)
第五章 布鲁克林涂鸦
街头的砖墙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画布,却实实在在承载着比画布更为原始且浓烈的情绪。
布鲁克林第六大道的一面旧仓库外墙,在过去短短两周内,已然历经三次改头换面。第一次,不知何人用红底黑字刷上了 “血鹰万岁”,嚣张跋扈的气息扑面而来;第二次,又变成了刺眼的 “Chinatown Go Home”,满是赤裸裸的挑衅;而第三次,却是一行工整漂亮的汉字:“忍把浮名换浅斟低唱。” 落款处,是一只戴着墨镜,看起来有些俏皮的小龙头。
“又是你干的?” 杰森站在巷口,嘴里啃着一串羊肉串,路灯下,嘴角的油光格外显眼,“你就不能画点更带劲、更暴力的东西?”
陈默舟手里拎着喷漆罐,双手沾满红黄黑三种颜料,可眼神却平静得如同深潭。
“诗比脏话更能刺痛人心。”
“那是因为你用的是唐诗,他们懂个屁。”
“他们虽然认不出这是『诗』,但肯定会记得那句『Chinatown Go Home』被我们给弄没了。” 说着,他完成最后一笔,随手把喷罐扔进袋子,轻轻拍了拍手。
“拉丁帮的人自己不敢露面,就派一群小喽啰先来试探。” 陈默舟皱了皱眉,“这种事一开始就得立威,不然他们还以为唐人街没人能收拾他们。”
杰森啧了一声,把吃完的羊肉串签子随手扔进垃圾桶,“你就不怕你叔叔说你多管闲事?”
“他让我低调,可没说要我一味地退缩。”
两人刚转身打算离开,一辆酷炫的低趴改装车 “嘎吱” 一声停在街角,车灯闪烁几下,车门猛地被推开。
五六个身上纹着火焰刺青的少年从车上下来,为首的正是里科 —— 几天前在篮球场上被他们用球砸了后脑的那位仁兄。
“Yo,小龙人。” 里科吹了声口哨,阴阳怪气地说道,“听说你在我地盘上乱涂乱画?”
“我写的,那是字,可不是你的名字。” 陈默舟稳稳地站定,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方。
“你这话什么意思?” 里科满脸不爽。
“意思就是你还不够格让我专门点名道姓。”
“操!” 里科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大手一挥,“给我上,收拾他!”
几个拉丁裔少年如饿狼般扑了上来,陈默舟手里的喷漆罐被一脚踢翻,颜料洒了一地,红的、黄的、黑的,交织在一起,像一滩杂乱的污血。杰森反应迅速,率先发难,一记凌厉的侧踢,直接踹翻一个人。可还没等他站稳,另一个少年挥着棒球棍就狠狠砸了过来,杰森仓促抵挡。
陈默舟身形如鬼魅般一闪,顺势迅速抓起地上的喷漆罐,猛地一喷,红色油漆直接糊住了一个少年的面门。趁着对方慌乱,他紧接着一肘狠狠顶进对方腹部。陈默舟自幼练习咏春拳,这咏春的寸劲一旦贴身施展,攻击角度刁钻且狠辣。他虽年纪轻轻,身形偏瘦,但力量精准,出手没有丝毫花架子,干净利落。
一时间,整个巷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愤怒的嘶吼声、铁皮被砸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生疼。几分钟后,远处警笛 “呜呜呜” 地由远及近传来。
“撤!” 陈默舟低声喝道。
两人迅速从侧巷钻出去,穿过一条铁轨,纵身跳进一座废弃厂房,一路小跑,累得气喘吁吁,直到一处破仓库前才停下脚步。
“这地方你熟悉?” 陈默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杰森。
“这里以前是血鹰帮用来囤改装车的地方,后来听说改成仓储了。” 杰森同样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两人正准备离开,不经意间发现角落有一扇半掩着的铁门,门缝里飘出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味。陈默舟眉头紧皱,悄悄凑近查看,只见里面灯光昏黄,几名拉丁裔男子正围着几袋粉末状的包装袋忙碌地装箱。墙角堆满了纸箱,每个箱子上都贴着 “康复草本” 的中英标识。
“这是…… 毒品。” 杰森压低声音,满脸震惊地说道,“他们竟然把假中药标识贴在毒品包装袋上。”
“这批货要是流进唐人街,那可就全完了。” 陈默舟气得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仓库内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走到摄像头下,打了个响指。灯光恰好照到他的侧脸。
陈默舟顿时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人四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身着笔挺的西装,手腕上佩戴着一块暗金色手表,显得贵气十足。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摄像头,便戴上墨镜,转身离开。
“你刚刚看到那个人是谁了吗?” 杰森小声问道。
“模样好像在哪见过……”
“是索菲亚的父亲。” 陈默舟声音低沉,透着一丝凝重。
杰森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黑手党的人怎么会跟血鹰帮搅和在一起?”
“这可不是第一次了。” 陈默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早就开始暗中划分地盘了。”
“我们拍下来了吗?”
“摄像头位置太低,角度也不好,画面特别模糊。”
“要不要报警?”
“你觉得警察会不知道这里有问题?他们一直没动手,就是因为没拍到他们真正想抓的那个人。”
“谁?”
“我叔叔。”
两人蹲在仓库后墙外的阴影中,静静地听着里面传来的一声声沉闷的货物撞击声。
“我们该怎么办?” 杰森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
“现在不能硬来。” 陈默舟思索片刻后说道,“这地方不是血鹰帮的终点,只是他们的一个中转站。”
“我们得搞清楚这些货要运到哪儿去。”
“你去黑市找人查查『康复草本』这个商标的来源,我来盯着他们搬货。”
“你可得小心点,你现在在金龙会已经挂了名,一旦被盯上,麻烦可就大了,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儿。”
“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安全过。” 陈默舟苦笑着,可眼里却没有一丝轻松的神色。
两人分头离开后,夜风轻轻吹过,巷口涂鸦的 “浅斟低唱” 渐渐有些褪色,墙角那只红色小龙的脑袋仿佛歪了歪,远远看去,像是在调皮地眨眼。
第二天放学,教会学校里。
美术教室的窗户敞开着,索菲亚盘着腿,悠然地坐在画架后。她穿着一件松垮的红色套头卫衣,拉链没有拉到底,领口滑落,一侧白皙的肩膀露了出来,与暗红的毛线相互交织,勾勒出一种慵懒又带着些许微妙诱惑的氛围。
陈默舟一走进教室,就看到了她,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你脸上的油漆还没洗干净呢。” 索菲亚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太难洗了。”
“你要是把诗换成『Fuck you』,说不定洗起来还容易点。”
“我还是更喜欢做个文明人。”
索菲亚轻轻笑了笑,手上沾着深蓝色的颜料,正在画一幅城市风景。画布上的建筑歪歪扭扭,仿佛在地震中痛苦地挣扎。
“你画的是唐人街?”
“没错。” 她说,“我第一次走进唐人街的时候,感觉就像掉进了一本被岁月遗忘的书里。”
“你画得太灰暗了。”
“那你教教我怎么画得像你们眼中的唐人街。”
“你们?”
“你懂的,东方人。你们画水墨、讲意境,还动不动就『低唱浅斟』的。”
陈默舟忍不住笑了:“你喜欢学我们这些?”
“不,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为什么?”
她放下画笔,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因为我梦见过你。”
陈默舟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你在梦里走进我家的画室,一把点燃了我的画,然后在灰烬上写了四个字。”
“写了什么?”
“你猜猜看。”
“『对不起』?”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不是,是『这才开始』。”
一瞬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她的目光缓缓滑向他的手指,指节上残留着一点颜料,纤细的汗毛贴在皮肤上,那是长期练拳才会有的坚韧线条。
她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很久没被人温柔地碰过了?”
陈默舟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轻轻走近两步,指尖沾了点水,慢慢地抹在他额头上一道干掉的油漆上,动作轻柔而缓慢,指肚缓缓划过他的额骨。
“像你这种习惯了挨打的人,应该不太适应被人这样轻轻触摸吧。”
陈默舟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可心跳却不由自主地重了一下。
“我有点怕你。” 她轻声说道。
“怕什么?”
“怕你真的像一把火,会把我的画全部烧掉。”
“你不是梦见我只是在灰烬上写字吗?”
“梦可能是假的,但那种感觉却是真的。”
那一刻,陈默舟忽然有些恍惚。他感觉她并非是在跟他调情,而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条极其细微的界线。
可偏偏他此刻已经站在了这条线的边缘。
他没有再回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她的画。
“你画得其实还不错。” 他说,“但总感觉透着一股孤独。”
“我本来就不需要谁来陪。”
“可你总会希望有个人能陪你一起吃早饭吧。”
她愣了一下。
“你吃过我画的煎蛋卷?”
“我猜你画的煎蛋卷,应该不会比你本人差。”
索菲亚笑着轻轻推了他一把,指尖从他手臂上缓缓滑过。他的皮肤在接触的那一刻,仿佛被一根细线轻轻拉紧。
他没有再往后退,只是低声说道:“你爸要是知道你在跟一个金龙会的人关系暧昧,估计会杀了我。”
“我爸不知道你是谁。”
“可你知道我是谁。”
她凝视着他,认真地说:“我认识的是陈默舟,不是你叔叔的棋子。”
他沉默了几秒,缓缓点了点头。
“希望你永远只认识这样的我。”
下课后,杰森在教学楼后面等着他,手里拿着一张从黑市打印出来的资料。
“『康复草本』,注册地在墨西哥湾,法人叫『Marco Rossi』。”
“Rossi?”
“对,就是索菲亚的老爸。”
陈默舟眼神一紧:“他就是幕后的走私桥梁。”
“更准确地说,他是跨族分销的关键坐标点。用中药做包装,血鹰帮负责供货,黑手党负责洗钱。”
“那我们叔叔呢,他又扮演什么角色?”
“你叔叔可能是默许了这件事。” 杰森压低声音,神色有些凝重,“我叔叔在聊天群里提过,最近帮里收的钱比之前多出了三成。”
“这多出来的,应该就是洗钱费了。”
“没错。”
“婉儿要是查得再深入一点,肯定会出事。”
“你这是想保护她?”
“我只是想活下去。”
“这两件事,有时候可会相互冲突。”
“那我也只能先保住她了。”
当晚,陈默舟站在仁济堂后巷,点开手机,看着林婉儿白天发来的照片。
那是一张监控截屏,仓库前,一辆车模糊地驶入巷子,车主身份不明,但隐隐约约能看到后排似乎坐了三个人。
照片下方,她写了一行字:“你不想被抓,也不想让我死,就来告诉我真相。”
他盯着那行字,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把手机塞进了裤袋。
他心里清楚,不管他怎么隐藏,婉儿终究会找到那条关键的线索。
问题是,她手中握着的是警徽,而他握着的,却是刀。
(第五章完。第六章《血鹰巷的陷阱》将进入血鹰帮设置诱捕局,陈默舟母亲被掳,主角首次真正杀敌并负伤,林婉儿正面冲入火线。)
第六章 中药柜后的枪
唐人街的中药铺,向来不乏客人光顾。即便在数字医疗风靡、廉价仿药充斥市场的当下,仍有许多人笃信:草根比药片来得实在,汤剂比手术更为稳妥。
像 “仁济堂” 这般开了数十年的老铺子,更是如此。铺子规模不大,前堂摆放着常见的柜台与药橱,后堂则是加工与配药之处。再往后,有一道布帘隔开的狭长走廊,尽头是个略显破旧的储藏间。大多数人匆匆而过,从未留意过这条走廊,更无从知晓那道古旧药柜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日中午,阳光炽热,药铺里人来人往,一切看似寻常。
直至林婉儿踏入店门。她身着便装,一件浅灰色风衣,马尾束得干净利落,神情冷静,步伐沉稳。她身上散发的气质,既不像前来求诊的病人,也不似普通的顾客。
店员正要上前招呼,她已然出示了警官证。
“唐人街分局探员林婉儿,例行检查。” 声音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店员微微一愣,脸色随即微微一变:“我们这儿各类合法执照齐全,向来没出过任何问题。”
“我接到举报,称这家店背后可能藏有非法物品。” 她语气平稳,却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
店员犹豫着准备打电话向上汇报,林婉儿已然快步朝后堂走去。
就在她掀开布帘的瞬间,陈默舟正巧拿着扫帚从里面出来,差点与她撞个满怀。
“你怎么在这儿?” 她微微皱眉。
“我在帮忙。” 他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你来这儿做什么?”
“执法。”
“你们警察现在连中药铺也要管?”
“只对藏枪的中药铺感兴趣。” 她反问道,语气中透着丝丝寒意。
两人对视片刻,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陈默舟喉结动了动:“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没有藏枪。”
“你怎么知道?” 她紧盯着他。
“我在这儿住。”
“所以你清楚哪些地方没藏,哪些地方藏了?”
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布帘再次被掀起,陈弘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出。他身着深蓝色中山装,衣角熨烫得整整齐齐,鞋面擦得锃亮,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警官小姐,这么快就查到我这儿了?”
“陈弘先生。” 林婉儿微微点头,眼神不卑不亢,“我接到线人举报,怀疑你们仁济堂藏有军火,并用药材做掩护。我有权进行搜查。”
“当然可以。” 陈弘笑着侧身让开,“只是别吓到我那些年逾古稀的病人。”
“我们会尽量不打扰普通顾客。”
她踏入后堂,目光如炬,逐一扫过药柜、熬药炉、存药瓶。每一样看似都符合规定,却又仿佛经过精心布置,透着一丝不自然。
直到她在角落的一处老木柜前停住脚步。
这木柜上贴着 “龙骨、田七、陈皮” 等字样,外观并无异常。然而,当她顺着一条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用手指轻轻滑过时,察觉到柜门下部有细微的气流往外涌动。
“这柜子后面是什么?” 她转头问道。
“墙。” 陈弘神色淡然地回答。
“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 陈弘笑意更浓,“不过恐怕你打不开。”
林婉儿并未立刻动手,而是从兜里掏出一枚细长的金属探针,小心翼翼地插入缝隙,缓缓转动。
“原来你还有开锁执照?” 陈弘笑着调侃。
“半年前办的,防身用。” 她面无表情地回应。
随着 “咔哒” 一声轻响,木柜的背板微微一震,露出后方一道仅有指宽的缝隙。林婉儿伸手一推,整块假板便往里滑开。
后面是一排铁皮架子,整齐地码放着几个金属长盒,每个盒子上都贴着古怪的标签:三七、雪莲、虎骨。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其中一个,在冷光的反射下,一排排乌黑的枪械赫然出现在眼前。
陈默舟站在她身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们竟然用药材名义走私军火?” 林婉儿压低声音,“你知道这是联邦重罪吗?”
陈弘依旧镇定自若:“这些都是收藏枪,几十年前就登记过的老款,里面装的不过是吓老鼠的子弹。”
“你最好祈祷这些都能在登记系统里查到。”
“你最好希望你今天不是擅闯私人仓储的第一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气氛剑拔弩张。
林婉儿将枪盒盖上,深吸一口气:“我会将这一切详细写入调查报告,并申请搜查令。”
“你当然可以这么做。” 陈弘点点头,“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语气 —— 你现在身处我们华人社区,可不是在唐人街题材的电视剧里抓人。”
“这不是电视剧,这是实实在在的黑市。” 她冷冷地回应道。
两人目光交汇,恰似两道冰刃相互碰撞,虽然声音克制,但空气中已然炸响无形的火花。
站在两人中间的陈默舟,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块被强行扯裂的布。他看着林婉儿倔强的下巴,又望向陈弘那始终温和却暗藏锋芒的笑意。
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代表着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 而他,正站在这两条路的交叉点上,进退两难。
“婉儿姐。” 他低声说道,“你先回去吧。”
“我不能。” 她语气坚决,没有丝毫动摇。
“拜托你了。”
她微微一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我一定会回来。”
她转身,迈着笔直的步伐走出药柜暗门,背影坚定而决绝。
待她彻底离开后,陈弘收起脸上的笑意,目光直直地看向陈默舟。
“你要记住,能主动找上门的警察,并非最危险的。”
“你是要我以后见到她就绕着走?”
“你要见谁,我并不干涉。但倘若她让你心生犹豫,那她便是我们的敌人。”
“她不是敌人。”
“她是警察。”
“她是我的朋友。”
陈弘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波澜不惊,仿佛在耐心等待他把这句话说完。
“那你究竟是要为朋友而活,还是为你妈而活?”
陈默舟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弘不再言语,转身缓缓走回暗门深处。
那扇暗格缓缓关上,铁与木相互摩擦,发出沉闷的回音,宛如一道老式机关落下帷幕,又似某种命运悄然落锁。
药柜重新封死后,陈默舟独自站在原地,凝视着那道几分钟前被推开的暗门。他缓缓伸出手,在木板表面轻轻摩挲,指腹触碰到一个微微凸起的地方 —— 像是一道划痕,又仿佛是旧时血痕干涸后留下的印记。
他忽然领悟到一件事。
仁济堂的墙,已不再是普通的墙,它更像是一副盔甲,一座武器库,甚至是一本记录着血债清单的夹缝。
从这一刻起,这栋楼再也不是记忆中家的模样,反而更像是一口散发着草药香气的棺椁,将他困在其中。
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猛地转身,却冷不丁撞上一人。
是林淑琴。
她脸色苍白如纸,手里提着一袋刚磨好的当归粉,身上的围裙还沾着几粒药渣。
“你刚见了她?”
他默默点了点头。
“她查到这儿了?”
“她看到枪了。”
林淑琴轻轻抿了抿嘴唇:“她还会再来的。”
“她自己说了。”
母子俩沉默了片刻,气氛凝重。
林淑琴将药粉放在桌上,低声说道:“她不是坏人。”
“但她是警察。”
“她也是个女人。”
陈默舟回头看向母亲:“你也不是个普通女人。”
林淑琴轻轻苦笑一声,那笑容里既有认命的无奈,又似乎带着一丝自嘲。
“有些女人一生都在缝衣服,有些女人在缝伤口,还有些女人在缝子弹孔。”
“那你是哪一种?”
“我以前是缝旗袍的,现在是在缝补人生。”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神温和却深邃如井:“我只怕你以后会变得和你叔叔一样 —— 心冷。”
“我不会的。”
“你已经在学了。”
他没有再接话,心中五味杂陈。
晚上十点,仁济堂已经打烊。陈默舟独自一人坐在阁楼的床沿,手中拿着林婉儿留下的照片。照片上是那盒被打开的枪,旁边还有她用笔写下的备注:“型号非法,怀疑走私。”
他久久地盯着那行字,仿佛想要透过那曲折的笔迹,读出些别样的东西,比如她的情绪,她的犹豫,甚至是一丝想要原谅的念头。
然而,什么也没有。
他轻轻撕掉照片的一角,将它塞进课本最后一页的夹层。
这是他学会的第一课:隐藏情感,有时比说谎更为有效。
第二天,陈弘召见了他。
还是那间昏暗的茶室,老红木桌上摆放着几只瓷盅,一壶热水正冒着袅袅热气。
“她会回来的。” 陈弘率先开口。
“我知道。”
“你该有所行动。”
“比如?”
“她在查你,我们也要查她。”
“你是要我去做卧底?”
“你是她儿时的朋友,她不会轻易对你设防。”
“你确定她是个没脑子的人?”
“她当然不是,但她心里对你有一份特别的感情。”
陈默舟沉默不语。
“你别怕。这是保护她的一种方式。” 陈弘端起茶盅,缓缓饮下一口,“只有掌握她的动向,我们才能决定何时出手,何时收手。”
“你会对她动手吗?”
“如果她越过了界限。”
“什么算是越线?”
“当她把枪的证据交给上级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她还没交。”
“所以你还有机会。”
陈弘放下茶杯,语气缓和下来:“小舟,有时候我们活着,并非是为了证明自己是谁,而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陷入绝境。”
这句话看似轻柔,却如重锤般砸在他胸口,让他心头一紧。
他明白,那 “身边的人” 指的是谁。
那一晚,他没有回到阁楼,而是来到了学校后街的篮球场。他独自坐在看台上,风呼啸而过,吹得校服外套猎猎作响。半夜十一点,索菲亚穿着一件宽大的黑卫衣出现了,手里拿着两杯热巧克力。
“你看起来像刚被甩了。”
“我压根儿就没交女朋友。”
“那就是女朋友没答应你咯。”
他苦笑着摇摇头。
她在他身旁坐下,把热巧克力递给他,两人的肩膀靠得很近。
“我爸这两天情绪很不对劲。” 她压低声音说道。
“为什么?”
“他在筹备一笔大交易。我偷听到他提到了你叔叔的名字。”
“他们又合作了?”
“好像在商量『分账』的事儿。”
“这次可不只是药品了,还有枪。”
索菲亚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说的是真的?”
“你得小心点。” 他认真地看着她,“你爸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我知道。但我更害怕他控制我的人生。”
“所以你才热衷于画画?”
“那是我唯一能够掌控的世界。”
她低下头,喝了一口热巧克力,蒸汽在她的睫毛上凝结成一颗细小的水珠。她微微张开嘴唇,露出整齐的齿列,唇色自然,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野性感。
他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她,眼神逐渐变得深沉。
“你盯着我看干嘛?” 她忽然笑着问道。
“我在想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我要是想利用你,会先让你脱衣服。” 她调皮地眨眨眼,“不过我忍住了。”
“你最好一直忍住。”
“你难道不想?”
“我是不敢。”
两人沉默了几秒,随后忽然一同笑出声来。
笑声如同风穿过布鲁克林夜里的铁丝网,破碎却又清脆,带着一种别样的真实。
他们浑然不知,这短短十分钟的谈话,已然被远处一栋居民楼阳台上的人,用长焦镜头完整地捕捉下来。
拍摄者按下快门后,转身拨通一个号码:“Boss,他们果然在一起。”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嗓音,带着浓重的意大利腔调:“很好。就从她入手。”
陈默舟回到阁楼时,发现母亲并不在屋内。
他掏出钥匙,正要打开窗户,却发觉窗台上多了一样东西。
是林婉儿警官证的复印件,以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次再来,就不是协助调查这么简单了。”
他紧紧握住那张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既像是警告,又仿佛是一场无奈的告别。
他突然意识到,曾经那个在教堂后院与他一起偷吃圣饼的小女孩,如今正朝着他生活的这扇窗户,毫不留情地扔进第一块石头,打破了往昔的平静。
第七章 黑手党晚宴
陈默舟是在布鲁克林旧港口区一座仓库的楼顶上瞧见那张请帖的。
金色的压纹精致华丽,烫银的边框闪耀着冷光,信封厚实而挺括,纸张散发着烟草与香料混合的独特气息。中间印着两个家族的徽章:一边是双龙盘柱的 “金龙会” 旧式标记,透着古朴与威严;另一边是意大利风格的金橄榄与圣母像,尽显庄重与神秘。
落款写着:“A. Rossi Family - Private Invitation Only.”
他盯着这张请帖,久久没有移开视线,仿佛那上面并非文字,而是陷阱中撒着诱人糖霜的诱饵,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将请帖递给陈弘。
陈弘伸手接过,手指轻轻一掂,旋即冷笑一声:“罗西终于沉不住气了。”
“他说这是为了和平。”
“西洋人讲和平,就跟讲风水似的 —— 一知半解还偏要故弄玄虚。”
“你觉得我该去吗?”
陈弘凝视着他,眼神逐渐凝重,“你想见她,是吗?”
陈默舟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
“那就去。但千万别吃他们给的东西,也别轻信他们的笑容。” 陈弘语气平淡却透着警告,“去只是看看,别跟他们同流合污。”
“你就不怕我被他们拉拢?”
“晚宴上的肉是拿来喂狗的,不是给人吃的。”
“可有时候,狗活得比人自在。”
陈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开始有点你爸当年的影子了。”
“像得让你害怕了?”
“你爸也曾坐在那样的桌子前。他离开的时候,两手空空,心里只揣着一颗想要离开的决心。” 陈弘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追忆,“后来,他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
晚宴地点定在布鲁克林西岸的一座海景别墅。这片区域一直是科莱昂家族的传统势力范围,警车向来不敢轻易靠近,垃圾收集总是比别处晚两个小时,但这里的灯光永远明亮,草坪修剪得比市政厅的还要平整。
别墅外庭摆放着露天圆桌,中央是一张镀银的长桌,一盏盏欧式吊灯从树干间垂落,营造出一种既浪漫又带着些许审讯意味的奇特氛围。
陈默舟身着一件深灰色的修身西装,头发第一次打上了发蜡,整齐地向后梳去,但他的眼神依旧冷静,透着与这华丽场合格格不入的沉稳。
索菲亚早已在门口等候,她身着一袭黑金色的晚礼服,肩线凌厉,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身形,腰身紧束,更显纤细。一头波浪长发高高盘起,露出光洁优美的脖颈。
“你还真来了。” 她微笑着说道,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说过你爸不会给我下毒。”
“他才不会浪费那些好酒。”
说着,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已然相恋三年,但指尖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你爸在现场吗?”
“他就是主桌中间那位穿着三件套,戴着黑檀领针的人。”
陈默舟抬眼望去,只见主桌上端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高挺,嘴角始终挂着礼貌性的微笑。他身旁坐着几位意大利裔的中年人,个个西装革履,眼神锐利,扫视着每一位到场的宾客。
“那是你哥?” 他指着右侧一位剃着寸头、手指缠着纱布的青年问道。
“阿尔诺。脾气暴躁,枪法倒是很准,而且他不喜欢你。”
“那我是不是该去跟他碰个杯?”
“最好别去。他酒量很差。”
两人朝着主桌走去,罗西见状,站起身来,微笑着伸出手。
“欢迎你,Chinato(中国佬,带有歧视性称呼)。”
陈默舟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与他握了握手。
“感谢您的邀请。”
“这是一次文化交流的盛会。” 罗西说道,“中国人擅长茶席,我们则擅长晚宴。形式虽不同,但目的都是相互试探。”
“我还以为你们是想谈合作。”
“合作本就是试探的一部分。”
两人交谈间,其余宾客已陆续入座。索菲亚被安排到中侧的女眷区,而陈默舟则被罗西邀请至左侧靠前的位置。
这并非是尊重,而是设局者为了能更好地掌控猎物,所刻意保持的最佳视角距离。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陆续上桌,清汤鳕鱼、熏香牛舌、黑松露炖肋骨、手工意面…… 每一道菜都搭配着相应的美酒,而且每一种酒都有着不同的度数。
陈默舟只是举起酒杯做做样子,几乎未曾沾唇。
阿尔诺却屡次举杯向他示意,每次眼神里都透着 “我倒要看看你喝醉出丑” 的意味。陈默舟只是笑笑,依旧滴酒不沾,宛如战场上手持利剑的舞者,每一次举杯都暗藏保留,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当宴席进行到主菜时,罗西突然站起身,拿起酒杯,环顾全场。
“我们今晚相聚于此,不只是为了家族的聚餐,更是为了未来的丰厚利润而举杯。中国朋友已经向我们证明了他们的纪律性,现在,我们希望邀请他们加入一个更为宏大的计划。”
此言一出,席间有人起哄,有人鼓掌。
罗西继续说道:“金龙会已然成为纽约最为稳定的货物运输通道,我们愿意与你们分享南美货源,利润五五分成。但前提是,你们必须放行上周在皇后区拦下的那批货。”
这话一出口,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足足有三秒的时间,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陈默舟缓缓放下手中的刀叉,目光直直地看向罗西。
“我原以为今晚只是单纯的吃饭。”
“好饭自然要配上动听的话语。” 罗西微笑着,眼神里却藏着算计,“我们知道陈先生如今是你们家族新一代的关键人物,所以我才愿意在你面前谈及这笔交易。”
“你们想用一顿饭,就让我答应让一批毒品流入唐人街?”
“不。” 罗西举起酒杯,眼神看似真诚,“我们是想用一次信任,换取一次携手共进的机会。”
陈默舟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站起身来。
“我明白你们的生意经。但我必须提醒你,唐人街是我们的根基,是我们的养母,绝不是你们随意堆放货物的仓库。”
“我们并非掠夺者,而是投资人。” 罗西依旧保持着微笑,那笑容却让人感觉虚伪至极。
“那你最好记住,每一个妄图投资唐人街的外人,都得先学会敬畏,跪着离开一次。”
刹那间,气氛变得异常紧张,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弦紧紧绷住。主桌两侧的宾客纷纷放下手中的刀叉,目光聚焦在陈默舟和罗西身上,等着看这中美帮派的年轻后辈是否会在这场所谓的 “文明宴会” 上当场掀翻桌布,引发冲突。
罗西并不着急,他缓缓坐下,伸出手指轻轻敲击着高脚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陈少爷。” 他语气轻柔却暗藏压迫,“你年纪轻轻,却懂得谨慎行事,这一点我很欣赏。只是 —— 你真的确定,你们金龙会不需要外援吗?”
“我们需要的是尊重,而不是这种别有用心的『合作』。”
“尊重要靠实力去争取。”
“那你今晚恐怕请错人了。” 陈默舟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是来代表金龙会的,我只是以我自己的身份前来。”
“那就更好了。” 罗西的笑容如同一张包着金边的陷阱,“你自己,同样能决定你未来的位置。”
“不,我只能决定自己不会坐在谁的饭桌前,与之为伍。”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就在这时,阿尔诺 “哐” 的一声,重重地放下酒杯,明显流露出不满。
“So he's just another cocky chinaman, eh?(所以他不过是又一个自大的中国佬,对吧?)”
陈默舟缓缓看向他,却并未理会,而是转头继续看着罗西。
“如果你们真想维持和平,就别纵容你的狗先咬人。”
阿尔诺 “蹭” 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用力撑在桌沿上,眼神里满是挑衅。
“你说谁是狗?”
“如果你非要我给你扔根骨头,那说的就是你了。”
主桌两侧的护卫们瞬间紧张起来,有些人已经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腰间,只差一点火星,整个场面就会从表面的礼貌瞬间演变成血腥的冲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 —— 是索菲亚。
她快步走到陈默舟身边,轻轻挽起他的手臂,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跟我来。”
她没等陈默舟回应,便直接拉着他离开了主桌,穿过后院的花园,走进了一间昏暗的藏酒室。
在门合上之前,她轻声说道:“我爸不会亲自对你动手,但他会指使别人这么做。”
陈默舟站在酒窖中央,四周是一排排昂贵的橡木酒桶,空气中弥漫着酿酒的香气与淡淡的灰尘味道。
“你是特意设局把我叫来这里的吗?”
“你知道我不是。”
“那你现在究竟站在哪一边?”
她沉默了几秒钟,终于低声说道:“我本来想充当中间人。但现在,我不确定…… 是否还存在所谓的中间立场。”
“你爸想让我们吞下那批货,我们要是答应了,就成了他们的傀儡;不答应,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就是家族,身不由己。”
“可我不想活在这种扭曲的逻辑里。”
“我也不想。” 她低下头,神情复杂,“我爸一直教导我要优雅、优越、隐忍。但当我看到你站起来说『不』的时候,我突然很羡慕你。”
“羡慕我?”
“羡慕你敢骂我哥是狗。”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陡然充满了一种奇怪而紧张的张力。
陈默舟的眼神里藏着愤怒与疲惫,而索菲亚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中带着酒意以及某种渴望的热度。
她向前靠近一步,陈默舟没有退缩。
“我很矛盾。” 她低声说,“我既想保护你,又想吻你。”
“你只能选一个。”
“我两个都要。”
话音刚落,她便吻了上去。
那并非是一个预谋已久的吻,也不像电影里那般缠绵悱恻,而是在高压情境下,本能爆发的举动。她的唇带着香槟的甜香与血肉的温热,手指紧紧勾住他的衣领。陈默舟有一瞬间的迟疑,但紧接着便做出了回应,仿佛是一座终于决堤的堤坝,压抑已久的情感瞬间宣泄而出。
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心跳在胸腔中剧烈地交错。她的指甲轻轻滑过他的后颈,而他的一只手绕到她的后腰,指尖触碰到那层晚礼服布料下温热的肌肤。
就在两人几乎沉醉其中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她立刻松开陈默舟,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但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
“今晚你必须离开。”
“我怕我走不出去。”
“你得相信我。”
“你确定不是你哥派人在外面等着收拾我?”
“他只是想揍你一顿,还不至于想杀你。”
“这区别不大。”
“我会拦住他的。”
他看着她,问道:“你会为了我跟你哥动手?”
她咬了咬牙,坚定地说:“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完全站在你这边,但我可以为你挡这一次。”
他低声问:“你会后悔吗?”
她凝视着他,认真地说:“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不会后悔。”
最终,陈默舟安全地离开了别墅区,他是坐着一辆备用的厨房车离开的。车子缓缓开出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后院,索菲亚正站在栏杆边,背对着灯光,她的身影仿佛被定格成了他记忆中永恒的一页。
回到唐人街,陈弘已经在仁济堂等候他。
“吃饱了吗?”
“那根本不是晚宴,简直就是个围猎场。”
“他们让你签什么协议?”
“一份没有明文规定的协议,用一瓶酒作为保密的承诺,另一瓶酒当作合作的保证。”
“你签了吗?”
“我把酒给打翻了。”
陈弘看着他,忽然点了点头,“你现在比你爸当年胆子还大。”
“我只是还没被剁过手。”
“你会有那么一天的。” 陈弘说,“迟早的事。”
“我不怕。” 他说,“我只怕她因为我而受到牵连。”
陈弘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承认了某种事实:“她确实是个麻烦。”
“我知道。”
“但她同样也是你的筹码。”
“我不想利用她。”
“别忘了,你现在身处江湖。”
“可她不属于江湖。”
陈弘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起身走进了后堂。
那一夜,陈默舟独自坐在阁楼的窗前,望着街灯下的唐人街。索菲亚的吻似乎还在唇边残留着温度,而陈弘的那句 “别忘了,你是江湖中人” 也在耳边不断回响。
他缓缓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念道:“但我想……”
本文采摘于网络,不代表本站立场,转载联系作者并注明出处:https://www.qqzahuopu.com/64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