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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鳞胎记8-12

第八章 篮球场交易

布鲁克林第八区那片废弃的篮球场,已经整整三年没有举办过一场正式比赛了。篮筐断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网耷拉着,看上去就像血迹挂在枪口上,透着一股衰败与阴森。水泥地面裂开一道道长长的痕迹,仿佛是被人用刀刻意刻下的,那是岁月留下的记忆残片。白天,这里成了流浪汉们晒太阳的地方;夜晚,则摇身一变,成了帮派活动的 影子剧场

此刻,陈默舟站在三分线外,目光投向站在球场中圈的杰森。杰森双手插兜,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火的香烟,脸上的表情像是个准备搞出大动静的学生会主席。

你确定今晚会有人来? 陈默舟压低声音问道。

我故意放出有毒品交易的风声就说唐人街这边有新渠道,供货急,现金还足。 杰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血鹰帮那帮穷鬼,嗅觉比狗还灵敏,怎么可能不来?

你就不怕他们带枪?

就盼着他们带呢。 杰森甩了甩手腕,活动着筋骨,咱们这场戏,得有人肯豁出命来,才够精彩。

你不是说只是引他们来吗?

是引啊。但这引的线头上,得有点火星,才能亮起来不是?

陈默舟没再说话,低头看向脚边一只空球鞋。鞋底朝上,鞋带断了,就像一具翻倒的尸体,静静躺在那儿。他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什么叫做 局中人 了。

半小时后,球场入口处出现了三个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瘦高的拉丁裔青年,一头爆炸头格外醒目,脸上带着夸张的笑纹,让人看着有些瘆得慌。他身后跟着两个戴帽子的年轻人,左手口袋鼓鼓囊囊的,很明显,里面像是藏着刀。

你就是那个放风说要出『粉』的中国佬? 爆炸头斜睨着杰森。

我是放风的没错。 杰森镇定自若地回应,货可不在我身上,你们钱带了吗?

爆炸头冷笑一声:钱在路上呢。

货也是。

两边都没真拿出货和钱,可这对话却像真要成交似的。

陈默舟站在一旁,手里提着一个写着 鞋样图册 的布包,里面藏着两节棍。他的眼神不断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裤脚有没有鼓起,手腕处是不是多了一层布折,左肩会不会微微下沉…… 这些都有可能意味着对方藏有武器。

忽然,他注意到右边那人手臂上露出的一小块刺青。

是一只带翅膀的狗头,舌头伸得老长,尾巴缠成数字 8 的形状。

陈默舟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纹身,母亲曾经给他描述过。

那年我被人追债,跑到码头,有个男人胳膊上就有这样的狗头纹身,笑起来跟疯狗似的。 林淑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他说你爸欠他们两吨货的钱,要是不还,就要拿你来抵债。

眼前这人,就是当年那个追债的 疯狗 之一。

Jason 陈默舟压低声音,右边这人,我认识。

怎么个认识法?

家里以前的旧账,跟他有关。

要不要现在动手?

不。再套套他的话。

杰森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我们这渠道,就连你们血鹰帮老大都得抢着排队。你们不过是小喽啰,别摆着一副了不起的架势跟我说话。

爆炸头眯起眼睛,身后的疯狗男人冷笑一声:你知道我们背后是谁吗?

谁?

罗西。那个意大利金主。现在我们血鹰帮也讲究国际合作了。

你们跟黑手党有勾结?

那当然。 疯狗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再过几个月,你们唐人街就不再是你们这些小喽啰的地盘了,那将是我们圣鹰的时代。

啧。 杰森吹了声口哨,我记得你们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生意没谈拢,现在黑金都进来了,游戏规则自然就得换一换。

那你们今天来,是打算打个招呼,还是想找点麻烦?

你说呢? 疯狗说着,向前跨了一步。

杰森身子一转,稍微让开了一点。

疯狗正准备再上前一步,陈默舟突然抬手,扔出一颗小石子,精准地击中了对方的鞋尖。

哎! 疯狗下意识地低头。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陈默舟猛地抽出棍子,如闪电般击中了他的膝盖。

砰!

疯狗膝盖一软,扑通 一声跪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杰森趁机出手,一记肘击狠狠砸向爆炸头的下巴,打得他原地转了一圈。

另一名血鹰帮的少年见状,急忙掏出刀,刚举起来,陈默舟反手一棍扫在他的手腕上,刀 当啷 一声落地,紧接着,棍子又迅速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仅仅五秒钟,局面就彻底翻转。

…… 你们早就设好局了? 爆炸头哆哆嗦嗦地爬起来。

我们只是学生,可不是执法者。 杰森语气平淡地说,但学生也有办法让你吃点苦头。

你们想干什么?

我想问你一件事。 陈默舟蹲下身子,死死盯着疯狗,你还记得一个福建女人吗?十多年前,你在码头逼她用儿子还债。

疯狗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像是被人戳到了旧伤疤。

…… 我不记得了。

那你这纹身是谁给你画的?

…… 我只是个跑腿的!

你爸是谁?

…… 胡里奥。大家都叫他老胡。他以前是血鹰帮第一批在唐人街活动的。

他还活着吗?

前年就死了,被黑手党给灭口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妈呢?

我妈在收尸场认领的尸体。尸体的手都断了,脸也没了。

那一刻,陈默舟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更加让人没有归属感。父仇、母债、帮派、家族…… 这些平日里只在电影里听到的词,在真实的街头,却是如此残酷。活人像鬼一样艰难求生,死人甚至连全尸都保不住。

他缓缓站起身,手里的棍子却没有放下。

疯狗以为他还要再补上一棍,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开,嘴里还叫嚷着:你们死定了!我一定会告诉我哥的!

他哥是谁? 陈默舟问道。

血鹰帮的二号人物 —— 布兰科。 杰森的脸色也变了,这家伙要是来真的,你妈那边可得多派人手保护。

我回头找我叔叔商量。

你确定他还愿意保护你妈?

…… 不确定。

那天夜里,陈默舟没有直接回仁济堂。他先去便利店买了一瓶运动饮料和一条压缩毛巾,然后在巷口转了两圈,才慢慢往楼上走去。

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母亲坐在缝纫机前,手中依旧摆弄着那块红布。

回来了? 她头也没抬,轻声问道。

嗯。

晚上吃了什么?

没什么胃口。

是不是又跟你叔叔吵架了?

不是,是跟过去的事有关。

林淑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针线不小心滑了一寸,缝错了一个弯。

你以前,在码头…… 有没有见过血鹰帮的人?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

有些事,你最好永远都别知道。

可有些事,它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走上前几步,从兜里掏出偷拍疯狗纹身的照片,放在桌上。

这就是你当年说的那个人,对吧?

林淑琴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是个疯子。他父亲当年逼你们签借款合同,用的都是假名,但你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吗?

我们只知道他们来自布鲁克林。他爸以前跟你爸打过交道,做的是东南亚走私生意。你爸出事那年,他们来唐人街收账,说你爸欠的货,连人一起算。

所以你就带着我跑了。

我要不跑,你也没了。

可现在,他们又出现了。

林淑琴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盯着那张照片,眼神空洞,像是在对一个不该重现的幽灵致哀。

妈。 陈默舟轻声说道,你是不是也…… 帮过帮里做事?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

那年你爸死后,没人能保护我们。我只能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我签了几单账,把一批货从香港转运到了巴拿马。就为了一次性还清你爸那笔债。

你做的…… 是洗钱?

是为了换我们的命。

她直直地盯着陈默舟,眼神里透着坚定,你懂不懂,在那个年代,一个寡妇想带着儿子活下去,既不靠男人,也不靠黑帮,只靠自己打算盘,那根本就是个笑话。可我赌赢了。

你赌赢了你爸的债,却没赌赢你自己的后半生。

是啊。

他坐下来,看着母亲的眼神不再只是儿子对母亲的依赖,而是带着一种 局中人 的复杂。

所以我今天也开始下注了。

你赌什么?

赌这帮人欠的,不只是过去的钱,还有他们未来的命。

林淑琴盯着他,你要报仇?

我要讨回这笔账。

 

第二天,学校还是像往常一样上课。陈默舟像平常一样走进那间弥漫着粉笔味的教室,照旧坐在最后一排。可此刻,他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他打开课本,从夹层里抽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血鹰帮四个主要联络点的代号:仓鼠窝、拉丁巷、鸽子房、深井站。这些信息是杰森发给他的。

他没有回复,但小心地把纸条收好。

下课后,他在走廊转角处遇见了索菲亚。

你又没在晚宴后联系我。 她手里拿着一本画册,轻轻拍了他一下。

晚宴之后太多麻烦追着我,我得先找个地方躲躲。

我哥说你嘴硬。

你哥那是喝酒喝多,脑子硬化了。

她忍不住笑了:我爸对你还挺满意。

满意我不顺着他的意?

满意你跟你叔叔不一样。

他沉默了两秒,缓缓说道:我就是我。

我希望你一直都是。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天台,索菲亚靠在护栏上,阳光洒在她脸上,那混血的面容下,野性与优雅完美地交织在一起。

我昨天看到你了。 她说,在篮球场。

你跟踪我?

我有画画的习惯。我以前画过那个地方,偶然就看见你了。

那你看到我们抓住那个疯狗了吗?

看到你揍他了。

那你爸看到了吗?

还没,但他很快就会知道。

陈默舟点了点头,你今天来,是想提醒我?

也是警告你。

你想让我别去动血鹰帮?

我想让你别去动我爸的『生意』。

那得看血鹰帮有没有动我妈。

索菲亚盯着他,你这么做,是想为你妈报仇,还是为了给自己立威?

我不想立什么威,我只想好好活着。

那你就该离开唐人街。

我不能。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像我小时候看的那些老香港电影里的男主角 —— 孤独、偏执,身手不错,就是命不太好。

还有长得帅。

还挺自恋。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这笑容,就像一对即将陷入战火的恋人,明明知道对方可能下一秒就会背着枪出现在敌方的名单上,却还是忍不住靠近。

 

当天晚上,林婉儿打来电话。

你们在球场抓住的那个人,我已经查到他的档案了。他确实是血鹰帮的外围人员,他父亲是十年前失踪的走私犯,还在 FBI 的通缉名单上。

你打算立案吗?

我正在向上司请示。

你上司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请示』,而不是『通报』。

你疯了。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婉儿低声说:我会护着你,但你别再瞒着我了。

我没瞒你。

你妈这件事,你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

她是我的底线。

那我呢?

他沉默了。

我不是你的底线吗? 她追问道。

你是 —— 我想要守住的高地。

这句 高地,让林婉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挂断了电话。

 

 

(第八章完。第九章《暴雨中的抉择》将进入警方线人被杀案爆发、林婉儿卷入漩涡、陈默舟在警局档案中发现陈弘秘密过往,三线并行推进剧情核心。

 

第九章 暴雨中的抉择

倾盆大雨如注,仿佛要将布鲁克林的大街小巷都冲刷得一干二净。这座城市像是蜕皮一般,显露出斑驳陆离的旧城面貌。昏黄的路灯洒下微弱的光,落在积水上,反射出一片片朦胧的光斑。车辆飞驰而过,溅起老高的水浪,空气中弥漫着晦暗处散发的腥味与刺鼻的汽油味,交织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陈默舟就那么呆呆地伫立在街角便利店的门檐下,全身早已被雨水浇透,狼狈不堪。耳边除了噼里啪啦的雨声,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他紧紧握着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模糊不清的监控截图。照片正中央有个男子,面部被刻意遮挡住了,可特征却十分醒目:光头锃亮,手臂上纹着张扬的龙,身着一件黑色雨衣。

而男子身后,一具尸体脸朝下趴在地上,身上穿着探员的风衣,显得格外刺眼。

这张照片是林婉儿发来的。

这是我们警局的线人。 电话那头,林婉儿的声音满是疲惫,透着深深的无力感,昨晚在皇后区码头交易点附近被发现的,脖子被钢丝勒得几乎断了,脸也被毁得不成样子,所有证件都被拔得精光,连指纹都被抹掉了。

凶手到底是谁? 陈默舟心急如焚地问道。

没人承认。 林婉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们怀疑谁?

金龙会。 林婉儿语气凝重。

你确定吗? 陈默舟追问道。

我不确定,所以才跟你说。

这句 所以才跟你说,犹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陈默舟心头,让他一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第二天下午,林婉儿约他在唐人街附近的港湾书屋见面。这家书屋,是她小时候常来的地方,由一对台裔老夫妇经营着,既卖书,也顺便卖些咖啡。

她穿着便衣,一件藏青色的外套,头发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素面朝天,没施一点粉黛,但眼神却比昨天显得更加深邃沉重。

你确定你叔叔最近和军火商有往来吗? 她一见面就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

你这到底是来查案,还是来看我的? 陈默舟忍不住问道。

现在是查案。 她的语气冷静得近乎冷漠,至于看你,以后再说吧。

陈默舟点了点头,说道:我叔叔最近确实进了一批货。

什么型号的货?

不清楚。不过我见过装货的箱子,是黑色塑封的,标签上的字像是藏文。

林婉儿眉头一皱,说道:这和线人最后传回来的线索刚好吻合。

你要是想查,就得从叔叔的仓库下手。

问题是我没有搜查令啊。 林婉儿有些无奈。

你不是警察吗?

你别忘了这片地方是谁的地盘。我的局长、法官,还有区检察官,都不敢轻易去碰这摊子事。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打开仓库的门?

她沉默了好几秒,才缓缓点了点头。

你疯了吧。

我没时间了。 林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陈默舟凝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让我进你们警局的档案室。

林婉儿愣了一下,问道:你要查什么?

我爸的死因。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你不是说…… 你爸是死于黑帮火拼吗?

我妈从来没跟我说过具体细节。但我有理由怀疑,我爸死前,想带我妈脱离金龙会。

你觉得是你叔叔杀了你爸?

我不知道。但我想看看叔叔在警局的历史记录,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

林婉儿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明天夜班换岗的时候,我带你进去。但你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时间一到必须出来。

够了。

第二天深夜十一点,纽约警局华埠分局三楼档案室。

昏黄的灯光在陈旧的档案室里摇曳着,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纸张与旧档案油墨混合的古怪味道,让人闻着就心生烦闷。林婉儿身着警服,手里紧紧握着钥匙卡,带着陈默舟穿过两道铁门。

只有三十分钟。 她又一次压低声音提醒道。

我知道了。 陈默舟应道。

她递给他一张打印好的人员名单,上面记录着过去二十年里与金龙会涉案但未被定罪的关键人物,陈弘的名字赫然在列。

陈默舟用指尖轻轻翻动着名单,终于在 2003 年的一页档案上停住了。

黑白照片里,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废弃仓库前,穿着皮夹克,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由两名警员押着,脸上带着冷漠的神情,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满不在乎。

备注栏上写着:陈弘,男,福建籍,涉嫌军火私运。案件未立,释放原因:证据不足。

再翻一页,是他与一名中年警司在晚宴上的合影。

那名警司,正是现任纽约第九分局副局长,在华裔警界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你叔叔…… 居然和副局长有合影? 林婉儿站在他身后,看到这一页时,脸色瞬间变了。

还不止这些。 陈默舟指着照片右下角,你看这桌上的酒杯。

杯脚上清晰地刻着一个  字。

林婉儿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是金龙会定制的酒具。

陈默舟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所以说,不是我爸躲不过这场祸事,而是被自己人给算计了。

林婉儿看向他,问道:你还要继续待在你叔叔身边吗?

我得弄清楚,他还打算对谁不利。

陈默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从来就不由自己主宰,不过是某个棋局里早就设定好的弃子罢了。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跳出这盘可怕的棋局。

雨越下越大,像是发了疯似的。

回程的出租车在雨中缓缓行驶着,雨刷发出 吱吱 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每一条道路,都布满了艰难险阻与无尽的泥泞。

陈默舟站在仁济堂的门口,却没有立刻进去。他撑着伞,雨水顺着伞沿不停地滴落在脚边的青砖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仿佛是他此刻凌乱的心情。

屋内的灯还亮着,母亲坐在缝纫机旁,正收拾着线头。

回来了。 她头也没抬,只是轻声说道。

妈。 陈默舟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疲惫与沧桑。

嗯? 母亲应了一声。

我爸…… 是我叔叔杀的,对不对? 陈默舟鼓起勇气问道。

林淑琴的动作瞬间停住了,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那一刻,整个屋子仿佛突然停电了,缝纫机的嗡嗡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雨点透过窗玻璃,击打在屋内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着。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往日的坚韧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你查到什么了? 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

警局档案室,2003 年,那起没立案的军火案。你在案发当晚报了警,但后来举报被撤销了。

林淑琴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爸那天晚上,带我去见陈弘。他说要把所有的账都结清,从此退出江湖。可你叔叔…… 却笑着敬了他最后一杯酒。

杯子上刻着龙字,对吧?

她的眼角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不是在敬酒,而是在送你爸去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默舟的声音带着一丝埋怨。

你那时候太小,告诉你,只会多一个仇人。

可我现在长大了,却只剩下一个叔叔,还是害我爸的凶手。

你还有妈啊。 母亲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妈也一直瞒着我。

林淑琴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与愧疚,对不起。

陈默舟没有说话,转身走上楼去。

他不敢回头,生怕看到母亲脸上那种 我藏了你一生的真相,最终还是被你自己发现 的深深悔意,那会让他更加难受。

凌晨三点,雨依旧下个不停,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他独自站在阁楼窗前,凝视着对面楼顶上的那只石狮。雨水从狮口不断滴落,就好像它在无声地哭泣,为这黑暗的世界,也为他那悲惨的命运。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林婉儿发来的消息。

她只发了一个定位,还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我不是你以为的警察。

陈默舟愣了一下,立刻回拨过去。

她很快接起电话。

你在说什么? 陈默舟一头雾水。

我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警察。我是…… 被安排进警局的。

谁安排的?

我爸当年是情报科的外围线人,后来因为一桩与金龙会有关的案子失踪了。警局答应我,只要我进入警校,他们就会给我爸的案子一个说法。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带着任务?

是的。但不是针对你。

可你现在查的,不就是和我有关的事吗?

我查的是金龙会,是你叔叔,不是你。

可我现在在帮他做事啊。

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雨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仿佛两人的心跳在这一刻都同步了,一下又一下,跳得沉重而压抑。

婉儿。

嗯?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了你要抓的人,你会怎么做?

她沉默了几秒钟,缓缓说道:我会在你逃跑的路上放一把伞。

我怕那把伞会漏雨。

我会用身体帮你挡住风雨。

你会死的。

你也一样。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电话就那样静静地悬在两人之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最后,是她先挂断了电话。

天快亮的时候,陈默舟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仁济堂的后堂,那口中药柜的后面突然裂开,露出一条通往地底的阶梯。他顺着台阶一路往下走,周围越来越黑,仿佛走进了无尽的深渊。直到在一扇老木门前停下。

他推开门,看见父亲坐在一张圆桌旁,身边是陈弘、林淑琴,还有一个穿着警服却戴着金项链的胖子,他认得,那是当年处理父亲案子的副警长。

他们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笑着举杯,就像是在举办一场庆功宴,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父亲忽然回头看向他,笑容格外温柔,却让他心里直发毛。

别怪他们。 父亲说道。

为什么? 陈默舟不解地问。

因为你也会坐在这张桌上。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

天亮了。

雨停了。

但他知道,从这一天起,人生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即将被卷入那无尽的黑暗漩涡之中。

(第九章完。第十章《成人礼》将进入高潮场景:血鹰帮绑架母亲,陈默舟被迫砍伤敌对成员,完成金龙会血誓入会仪式。结尾大反转:母亲眼中竟流露诡异平静。)

 

第十章 成人礼

风,是从拐角处灌进来的。

凌晨四点的唐人街,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喧哗。偶尔能听见几只流浪猫发出的凄厉啸叫,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再就是远处港口吊车转动时发出的低沉金属声,仿佛是这座沉睡城市的沉重呼吸。街道两旁的灯箱早已熄灭,那些招牌歪歪斜斜地耷拉在街头,恰似一排老人残缺不全的牙齿,尽显破败之态。

陈默舟伫立在仁济堂门口,手中紧紧捏着一张白色便签纸。纸上仅写着一句话:老地窖,带刀来。 落款是一只画得极为潦草的血鹰,看似像哪个街头少年随手的涂鸦,却无端让人后背生出寒意。

他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血鹰帮送来的。这就像一张投名状,只不过并非冲他而来,而是冲着他母亲。

他心急如焚,猛地冲进屋内,却发现林淑琴的床铺空荡荡的,茶几上还放着一碗没吃完的粥,碗边孤零零地散落着一缕头发,那是母亲的。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冲。

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陈弘。

他身着深灰色长风衣,手中夹着香烟,眼神如同凌晨三点的玻璃窗,表面反光,却让人难以看透其中深意。

他们动手了。陈默舟急切地说道。

是。陈弘回应道。

你早就知道?

他们通知我了。

那你为什么没阻拦?

你妈本就不算帮派里的人,我说了,他们根本不听。。

你根本就没想过阻拦。陈默舟的语气带着愤怒。

陈弘吸了一口烟,没说话。

你可以救她的。

我也可以救你。

陈默舟紧咬着牙,说道:我不想欠你。

可你早就已经欠了。陈弘掸了掸烟灰,语气平静得让人发冷,吃穿用度、所学所知,哪一样不是我为你铺好的路?你今天能站在这儿,都是我一步步给你规划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因为你该还债了。

用我妈的命来还?

不,是用你的命。

说着,陈弘递给他一把折刀,刀柄上刻着醒目的字。

带上它,去老地窖。血鹰帮的人要你砍伤他们的一个敌人,不用致命,见血就行,就算是立下誓言。

这算什么?入帮仪式??

算是你的成人礼吧。。

我不想长大。

可你已经站在这命运的门口了。。

陈默舟盯着那把刀,凝视了许久,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如果我不砍呢?

你妈死!他们把视频发出来,你一辈子都甩不掉『懦夫』这个标签。

你把我逼成你。

陈弘笑了笑,你以后会谢谢我。

老地窖,实际上是一间废弃酒馆的地下室,位于布鲁克林港后街。这里原本是六十年代黑帮谈判的秘密据点,后来因一场火拼,沦为禁地,如今却成了血鹰帮的 新生考场

陈默舟赶到时,地窖里已有七八个人围坐在一起。昏黄的灯光摇曳着,一张旧木桌摆在中央,桌上放着绷带、消毒酒精和三把刀。

墙角处,林淑琴被绑着,嘴巴被胶带封住,双手反剪在身后。她脸上有一道指痕,头发凌乱不堪。看到儿子进来,她眼神剧烈颤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站在桌前的,是拉蒙。还是那件花衬衫,还是那副看似悠闲的笑脸,只是今日,他眼神里多了一丝兴奋,恰似猎人看见第一滴血前的悸动。

欢迎,Chino Boy

陈默舟没有回应,径直走上前去。

这是你的刀。 拉蒙将一把银色折刀推向他。

砍谁?

墙角那人。 拉蒙指了指右边被绑着的一个年轻人。此人脸上带着旧伤,眼神呆滞,显然是血鹰帮敌对帮派的小弟。

你要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你是要我留下所谓的忠诚吧。

陈默舟缓缓走向那个年轻人,盯着他。对方并未挣扎,只是喃喃自语:来吧,小唐人…… 你们总是拿我们练手……

陈默舟的手指在刀柄上停顿了一瞬,忽然想起几年前父亲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刀,不只是用来砍人的,也是用来砍自己的。

他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扬手一划。这一刀,没有砍向敌人,而是砍在了自己手背上,一道约十公分长的血口瞬间绽开,鲜血淋漓。

全场的人都愣住了。

拉蒙眯起眼睛,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狗,不会靠砍别人来获取你的信任。

可你也不能用砍自己来充当仪式!

血,就是我的誓言。 陈默舟直视着拉蒙,你想要的,不是服从,而是代价,我给你了。

拉蒙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咬着牙,似乎在权衡利弊。

一旁的打手凑上前,低声说:这样也够意思了。

拉蒙  了一声:你赢了这一局,小龙。

放了我妈。

可以。

林淑琴被松绑的那一刻,整个人瘫倒在地。陈默舟急忙跑过去,抱住她。母子俩身上沾满了血与泥,此刻,他们的眼神却第一次像成年人那样,互相承认着彼此的存在。

林淑琴没有说话,抬头时,陈默舟竟在她眼中看到的不是惊恐,而是一抹平静,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并且已经接受。

他的心猛地一震,这可不是一个被绑架者该有的神情,倒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棋局按预期发展,终于走到这一步。

血渐渐止住了,手却没有麻木的感觉。陈默舟用左手给破开的右手缠上绷带,然后将那把染血的折刀扔回木桌。拉蒙看着他,不知为何笑了。

有趣, 他说,你是我见过最不合群的华人孩子。

我不合群,只是不想当宠物。

拉蒙摆摆手,把你妈带走吧,我们这儿不欢迎女眷。

陈默舟扶起林淑琴,离开地下室前,回头看了一眼墙角那个被绑的敌对少年。少年眼神空洞,却突然对着陈默舟抬了抬下巴,那动作,像是致意,又像是挑衅。

拉蒙笑着说:他以后可能是你的小弟。

陈默舟没有接话,只留下一句:他不会。

回到仁济堂,屋里还残留着草药的味道。

林淑琴坐在椅子上,右脸红肿,嘴角裂开了一道口子,但她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喝着热水。

妈。 陈默舟开口。

她没有看他,只是说:你赢了。

我没赢。

你砍了自己。

你早知道他们会让我下手?

她沉默了片刻,这是他们的规矩。

你也接受?

你不砍,他们就会杀了你,或者杀了我。你砍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再轻易被人杀了。

你是在考验我?

我是…… 在等你长大。

陈默舟看着她,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

我经历过,我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收手,什么时候出刀。

你不是局外人。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我是母亲。

母亲也有过去。

过去不是原罪。

那你现在,要我认命?

不,我要你活。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开来,如同潮湿的棉絮。

直到楼上传来敲门声。

陈默舟起身,打开门,是杰森。

你快上微博热搜了, 他一边走进来,一边摇晃着手机,『华裔青年凌晨血战布鲁克林地窖』,还有人拍了你流血的样子,加了滤镜,简直跟 MV 一样。

谁拍的?

血鹰帮自己放出来的,他们想宣告你已经入局。

我没答应他们。

可你出刀了。

我砍的是我自己。

谁在乎?你妈平安,血鹰露脸,金龙会收人,舆论轰动。这一局,只有你还站在棋盘上。

陈默舟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

杰森拍拍他的肩膀:恭喜你,龙二少。

我不是他们的人。

你是我们的人。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陈弘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身穿黑衣的随从。他走进屋,那姿态仿佛走进一间属于自己的会议室。

你今晚很争气。 他坐下,拉蒙已经传话来,愿意重启分销合作。黑手党那边也松口,愿意以你为沟通人。

我不是传话筒。

但你是我们的人。

我砍的是我自己。

正因为你砍的是自己,他们才信你。 陈弘笑了,你很聪明,知道如何留得体面,又不沾血。

你说过,我是你一笔一划画出来的。

我不否认。

那我现在,能自己画了吗?

你可以画,但我会批。

你什么时候肯放手?

等你能画得比我漂亮。

两人对视着,如同棋盘上最关键的两颗棋子,彼此凝视,不敢轻举妄动。

林淑琴在一旁看着他们,忽然轻声说:你爸也想自己画。

陈弘眼神一紧。

他画了一张全家画像,我们三个人,他站在中间,穿西装,你还小,抱着一只棍子。

陈默舟低下头。

那幅画我藏起来了,藏在你小时候的布熊肚子里。

他想带我们走。

我知道。

你阻止了他?

林淑琴没有回答。

陈弘淡淡地说:他走不了,他太浪漫。

你不允许?

我允许,但这个世界不允许。

那你现在允许我浪漫吗? 陈默舟问。

我允许你现实。

这句对话,像是一道封口线,将一切理想牢牢缝在了现实的泥土里。

当天傍晚,林婉儿打来电话。

我们内部线报:你昨晚在老地窖砍人了?

砍自己。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正式入帮了,对吗?

不是。

照片都传到局长邮箱了,你还想骗我?

我没签协议,也没拿钱。

但你站在他们身边了。

我站在我妈身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你在走你爸的路。

那我会不会也走向他那样的结局?

你要我回答你什么?

你希望我活成什么样?

我希望你活着。

我也是。

可我怕你回不来了。

那你会等我吗?

你确定你不是在引我入局?

你已经在局里了,婉儿姐。

三天后。

仁济堂关门一天,门口挂出 闭店谢客 的木牌,巷口却停着两排黑色轿车。这些车的牌照虽不是官车,却比官车更具压迫感,街坊们都不敢靠近询问,只敢远远围观。

楼上传来丝竹琴声,是旧唐人曲牌《将军令》,声音传自一个藏在布帘之后的三人小乐队。墙上挂着一幅字画,写着 龙跃鱼翔,笔力刚劲,落款是陈弘的字迹。

正中的八仙桌上,摆着香炉、果盘、清酒三盏,还有一只用染血的红布包裹着的折刀。

陈默舟身着黑衣,站在左侧,眼神平静。他右手缠着的纱布已经换过三次,那道伤口没化脓,却也还在隐隐作痒,就像一张被命运盖章的纸,永久存档。

陈弘站在中间,面带微笑。

今日之局,不是宴,是礼。 他说,金龙会不养无名之人,不养无信之人。今天之后,小舟不再是局外人,是我亲封的龙门子弟。

众人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过分用力。这些细节,陈默舟都一一记在心里。他知道,今天站在他面前的,未必都是真心祝贺之人,也许有的只是在为下一次权力更迭下注。

你可愿承担责任? 陈弘问。

愿。

你可愿共享荣辱?

愿。

你可愿以血为信,誓不背叛?

陈默舟深吸一口气,右手压住桌上的刀,沉声道:我愿。

三声钟响,仪式完成。

桌下烧掉一张纸,纸上有他的名字、手印,以及金龙会的暗号纹章:双龙夺印

仪式结束,陈弘举杯:今日之后,你便是我的人。

众人齐声:龙二上席!

有人开始敬酒,有人递烟,有人试探性地凑近说:以后多指教啊陈少……

陈默舟一一应付,面带微笑,但眼里却没有光彩。

他知道,这桌酒喝下去的不只是酒水,更是与过去的割舍。

酒局散后,陈默舟独自坐在仁济堂后院,桌上放着几张旧照片。他手指拨弄着其中一张,那是儿时父亲抱着他在中秋灯会上拍的合照。照片边缘已经卷曲,父亲的脸有些模糊,但笑容却很真切。

爸,我现在也穿西装了。 他低声说。

也成了人上人。

可我不开心。

门被轻轻推开,林淑琴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

饿了吗?

不饿。

你今天很光彩。

像你希望的那样?

像你爸当年的样子。

那你是高兴,还是难过?

林淑琴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旁,缓缓低头,轻抿了一口茶。

妈。 他冷不丁地开口问道,要是哪天我非得杀一个人,你会帮我把手上的血擦干净吗?

林淑琴思索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不。

那尸体呢,你会帮我掩埋吗?

同样不会。

那您会怎么做?

她转过头看向他,目光中已不见往昔母亲特有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会问你,这是否是你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要是我的决定呢?

那我会尊重你。

您就不怕我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我怕,但我更担心你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听到这话,他的心猛地一揪。

原来,母亲并非期望他成为怎样的人,她只是害怕儿子沦为他人的傀儡啊。

他缓缓低下头,鼻腔涌起一阵酸涩。

您是不是,早就料到叔叔会让我去砍人?

林淑琴沉默着,没有回答。

您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拉蒙并不会真的对您下杀手?

她依旧一声不吭。

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等我踏入这扇门?

她终于转过头,缓缓说道:我只是清楚,你躲不过这一天。

可您那天的眼神…… 陈默舟顿了顿。

您当时明明被绑着,可看向我的时候,却无比平静。

因为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准备好接受您儿子变成什么样?

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起身,迈着轻缓的步伐,朝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忽地停下,背对着他说道:你爸临死前,也是流着血望着我。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一定要把他送出去,别让他回来。』

可您没这么做。

她的肩膀微微一颤。

不是我不想送,而是这世界,没有给他容身之处啊。

说罢,她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内,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悠悠响起。

陈默舟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月光透过窗纸的缝隙,洒落在他手上的伤疤上。那伤疤宛如一条尚未痊愈的蛇,蜿蜒盘踞,仿佛在时刻提醒他:你,已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星光隐没,云层如墨般厚重。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顿悟:

自己已然无法回头,但,他也绝不再低头。

 

第十一章 染血的校服

在唐人街私立教会高中,秋季的气息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像是陈旧时光里的一抹酸涩注脚。阳光试图穿透窗户,洒在教室里,却被那股味道稀释得有些寡淡。

陈默舟安静地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窗外的枫叶正红得似火,宛如一片燃烧的云霞,与教室里略显沉闷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他的校服一如既往地笔挺,只是校徽被洗得微微发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此刻,他的神情比往日更为深沉,右手缠着的绷带醒目而刺眼,那是前几日 成人礼 留下的伤疤,仿佛一道铭刻在他生命里的印记,隐隐散发着疼痛与沧桑。

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解三角函数,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却好似无法穿透陈默舟的心墙。他目光呆滞地盯着课本最后一页,那里,小心翼翼地夹着一张照片 —— 父亲生前的照片。课本一页未翻,笔也安静地躺在桌上,而他的手指在桌下不自觉地摩挲着,仿佛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确认这个世界是否还留存着一丝 温度,就像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者,渴望抓住哪怕一丝温暖的线索。

突然,后门传来轻轻的声响,打破了教室里的沉闷。索菲亚身着改短了的校裙,迈着随性的步伐走进来,外套松松垮垮地披着,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项链上的坠子伴着她的步伐,在锁骨上轻轻跳跃,仿佛在演奏着一首无声的旋律。她今日未戴耳环,却化了淡淡的妆容,那妆容透着一种别样的叛逆,使她看起来愈发像电影里的反叛女主角,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与不羁。

Miss Rossi 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责备,又迟到。

I'm here, aren't I? 她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地回应,径直朝着空座走去,最终偏偏选了陈默舟旁边的位置坐下。她坐下的瞬间,陈默舟虽未转头看她,但那股淡淡的香草气息,如同雨后清晨的清新空气,又似暴风雨前危险的一口深呼吸,悄然钻进他的鼻腔,让他的心头不禁微微一颤。

你不应该来学校。 他压低声音,嘴唇微微蠕动,声音轻得如同蚊蚋。

为什么? 索菲亚歪着头,眼神里透着一丝疑惑。

最近风头紧。

你才是黑帮接班人,我不过是个爱迟到的艺术生。 她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爸的手下在盯我。 陈默舟的声音更低了,仿佛生怕被旁人听见。

那就盯啊。 她毫不在意,甚至把头轻轻靠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洒脱,反正我们又不是真的恋人。””

这句话宛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看似波澜不惊,却在陈默舟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侧过脸,终于看向她,只见她的眼线晕染得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不经意的轻巧,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点坏笑,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看,我什么都知道。

下课铃响,两人没有说话,却默契地一起走上楼顶天台。

教会高中楼顶被铁栅栏围住,平时锁着,今天不知为何开了。天台上堆着几把折叠椅和几只鸽笼,像是被遗弃的舞台。

风吹乱她的发,她站在边缘,双手撑着铁栏,像随时会跳下去。

你是不是疯了?陈默舟快步靠近。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我爸拿枪指着你,你会杀他吗? 索菲亚转过头,直视着陈默舟的眼睛,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你迟早会面对。

她缓缓转身,风将她的裙摆轻轻吹起一角,大腿内侧那道细长的疤露了出来,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什么?他低声问。

十四岁在西西里,被黑帮对家儿子划的。她笑笑,你不是唯一带疤的人。

陈默舟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知道吗?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项链,我一直没摘这个。

陈默舟低头,那是一枚银质小徽章,雕着一个王冠、一枚橄榄枝和一把剑,周围是意大利语的铭文:La Famiglia prima di tutto——家族高于一切

这是科莱昂家族的家徽?他轻声问道。

我祖父设计的。只有血亲才能戴。

那你今天戴给我看,是在表忠心? 陈默舟微微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调侃。

是提醒你,我是谁。

我从来没忘。

那你还靠近我?

因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想逃。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藏着泪,仿佛是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发出的无奈叹息。

““想。可我妈早死了,我弟还小。我是他们家族留在纽约最安全的『女人』,也是最锋利的那把刀。 索菲亚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与疲惫。

你不想当刀。

我想当风。

风也能切割。他说。

两人沉默片刻,天台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快节奏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索菲亚警觉地低声说道,眼神里闪过一丝紧张。

陈默舟迅速拉着她后退,两人顺着围栏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去,只见三个陌生青年身着便服,头戴鸭舌帽,正朝着楼梯口绕来。他们的脚步沉稳有力,绝非学生那种松散随意的步伐,而是习惯性走街口的节奏 ,稳、快、硬,仿佛每一步都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血鹰帮的人。他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 索菲亚疑惑地看向他。

我认得他们裤兜里别着的那串钥匙,墨西哥十字吊坠,是拉蒙的人。

他们怎么会混进来?

有人放他们进来的。

两人下意识地往后退,索菲亚低声道:我们该跑。

不,他们来找我。

你疯了吗?

如果我跑了,你会被当成我的盾牌。

那我现在就是?

你还可以走。

你走,我也走。

他盯着她看了一秒,仿佛在这短暂的瞬间,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全部含义,然后微微点头:那我们一起下去。

刚转身,楼梯口传来粗哑的喊声:陈默舟,拉蒙让我带你去看看什么叫『家庭教育』。

话音未落,三人如饿狼般冲了上来,手中不是明晃晃的刀,就是改装过的钢笔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陈默舟眼疾手快,一把将索菲亚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防线。

对方没有丝毫废话,冲在最前面的一人挥舞着甩棍,朝着陈默舟横扫过来,那甩棍带着呼呼的风声,仿佛要将空气撕裂。陈默舟侧身敏捷地避开,顺势一脚将折叠椅踢起,那椅子如炮弹般飞射出去,一下砸中第二人的小腿,只听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刺耳,那人惨叫着倒在地上。

第三人见状,毫不犹豫地拔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陈默舟。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天台的宁静。

然而,这声枪响并非从第三人手中响起,而是 —— 从索菲亚的手里。

只见她不知何时从裙子里抽出一把小型手枪,枪口还冒着袅袅青烟,她的眼神比天空还要冰冷,透着一种决然与无畏。

对方捂着肩膀,痛苦地倒地,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

索菲亚的校服溅上了斑斑血迹,右边袖口也因开枪的冲击力炸开,染出一团深红,宛如一朵盛开的血色花朵,触目惊心。

 

陈默舟转头看她:你哪里来的枪?

裙子里。

你疯了。

你才疯了,你以为我会看你被杀?

她咬着牙:我爸知道我和你接触,一直让我带枪防身。他怕的不是你,是你背后那条龙。

你知道你现在暴露了?

所以你得带我走。

她眼神一颤,忽然像是个孩子。

他点头,拉着她的手,往反方向楼梯跑去。

天台的风仍在呼呼地吹着,她的项链被风吹得啪啪作响,仿佛是某种破碎的信仰正在落地,发出最后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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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椎有点不舒服,出去跑步去,顺便再看看美腿……^^

回来继续码字,说不定会有新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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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教会学校后门狼狈逃出时,警报声已经尖锐地响起,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整个校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楼顶天台的血迹与枪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教职员工们神色慌张地集合学生,警车也已闪烁着警灯,威严地停在学校门前。

陈默舟紧紧拉着索菲亚,两人如同两只惊弓之鸟,穿过一条又一条狭窄的巷子。他们的脚步急促而慌乱,身后仿佛有无数的追兵在紧追不舍。最后,他们从旧图书馆边的窄门口钻出,此时的他们,浑身被汗水湿透,脚步也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每迈出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松开对方的手,仿佛那是彼此在这混乱世界里的唯一依靠。

你是不是疯了?他回头低吼。

你问第二次了。她气喘吁吁。

你带枪进校园!

你要我看着你被砸死?

你一开枪,暴露的是你整个家族。

你以为我在乎我爸?

你是科莱昂家族的继承人!

我是个想救你的女孩,不行吗?

陈默舟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面对她。两人站在一块废弃仓库的遮雨棚下,外面细雨迷蒙,雨滴打在铁皮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仿佛无数颗子弹落地,为这紧张的氛围增添了几分压抑。

索菲亚。 他的声音低下去,仿佛是从心底发出的叹息,你做完这件事,你爸不会放过你。

他也许会杀我。

我也救不了你。

她深吸一口气,把脸凑到他胸口:那你就别救我了,陪我就行。

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缓缓地轻轻搂住她,仿佛搂着一块刚出炉的铁,滚烫得让手心发痛,却又舍不得松开。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肯彻底放下她 ,不是因为单纯的爱情,而是因为她和他一样,都被困在两个世界之间,只能靠一个吻、一句叛逆、一场逃亡,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证明他们在这残酷的世界里,还有一丝反抗命运的勇气。

 

此同时,警局三楼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林婉儿正在接受一场 非正式审讯,她坐在桌前,对面的警司表情严肃,不停地敲着桌子,那声音仿佛重锤一般,一下下敲击着她的神经。

你是当班探员。警司敲着桌子,为什么你在事发前半小时离岗?

我在街口外查另一起案子。

你怎么解释两个帮派的孩子,在你辖区的教会高中开枪斗殴?

索菲亚开枪只是防卫。

她是黑手党女儿。

她是学生。

你在维护她?

我在说事实。

还有陈默舟,他又牵扯进来了。

他是受害人。

还是入局者。

林婉儿沉默几秒,语气低下去:你们想把他推向黑道,是吧?

我们不推,他也早就进去了。

会议桌尽头的局长看着她,眼神淡漠: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林探员。

她咬紧牙关,眼中的怒意愈发明显,但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冲动,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当天深夜,城市被黑暗笼罩,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陈默舟带着索菲亚,小心翼翼地藏进杰森家的地下车库。车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汽油味,灯光昏黄而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杰森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惊讶:你是说,你们在教会天台开了一枪?

准确来说,是她开的。

那你是怎么从几十个警察检查中跑出来的?

我比你跑得快。

你知道现在网络上都在传什么吗?『科莱昂千金枪口吻救华人黑帮太子』。

......标题谁起的?

““我。 杰森摊开双手,一脸得意,我想早点卖剧本。

索菲亚坐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透着一丝茫然。她手里握着一瓶未拧开的水,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你爸打电话了吗?陈默舟问。

二十六通未接,还有三条语音。我没听。

你要听。

我怕。

你怕他骂你?

我怕他哭。

陈默舟愣了一下。

你没见过他哭?

我爷死的时候,他没哭;我妈病重的时候,他没哭;但有一回我从意大利回来,说想去当艺术家,他关了灯,在书房坐了一晚。

然后呢?

第二天他送我一把枪。

这就是科莱昂家族表达情感的方式。

而我今天也给你开了一枪。

而我今天也为你开了一枪。 索菲亚说完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笑了。那笑容,苦涩得如同酒后抑制不住的催吐,来得急促、猛烈,毫无防备,仿佛将心中所有的苦涩与无奈都在这一笑中宣泄出来。

你不后悔? 陈默舟凝视着她。

我不知道。

你可以离开这里。

你也可以。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那个字:

不能。

半小时后,寂静的氛围被手机铃声打破,是林婉儿打来的。陈默舟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深吸一口气,缓缓按下接听键。

你在哪?

安全的地方。 陈默舟的回答简洁而谨慎。

你知道你现在是重点观察对象。

我一直都是。

你和她在一起?

是。

她开了枪,杀人未遂。

那人没死。

但你还在维护她?

她救了我。

你清楚他的身份。

你也知道我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婉儿低声说道:你不能再只活在感情里了,默舟。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与关切,她希望陈默舟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我还能活在哪?

你得在各种选择中生存。

那你希望我选谁?

我想你选你自己。

 

你们的照片登上了今天的《纽约邮报》。 陈弘把报纸摊在仁济堂正厅的大理石桌上,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冷冷地扫过陈默舟和索菲亚。索菲亚站在陈默舟身旁,眼中透着光芒,那光芒中既有对未来的迷茫,又有一丝倔强。

『黑帮灰姑娘与华裔新贵』,啧啧,浪漫得如同童话。 陈弘语气轻柔,可每个字都如针一般锐利,直直地刺向陈默舟和索菲亚的心

陈默舟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 —— 那是他和索菲亚在天台逃亡前的瞬间,风扬起她的发丝,她挡在他身前,一手握枪,一手撑着护栏。背景是晨光与血迹,那画面仿佛一幅充满张力的油画。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陈弘抬眼。

我们被曝光了。

不止如此。 陈弘冷冷地说道。

金龙会也会被牵连。

还不止这些。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这不是爱情,是战争。陈弘将烟摁进烟灰缸,你现在是金龙会少主,不是恋爱综艺的主角。

我又没和你家传媒签约。陈默舟试图用玩笑来缓解紧张的气氛。

可你签了血约。

我砍的是我自己。

但你的血如今沾到了敌人身上。 陈弘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身边这女人是谁?

她不是什么女人,是索菲亚。

她是科莱昂的血脉。

我知道。

你就不怕她哪天趁你睡着在床上杀了你?

她已经救了我一次。

下次就不一定了。

陈默舟目光没有退缩,我不怕。

陈弘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带着一种令人寒冷的骄傲。

你真像你爸。

是吗?

他当年也是为了一个女人,把整个交易计划丢了。

结果呢?

女人死了,他也死了。

空气沉了下来。

我会不会也那样?陈默舟问。

陈弘没回答,只是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那幅龙跃鱼翔前,抬手将它摘下。后面藏着一个暗格,他按下一处机关,抽出一份文件袋。

扔在桌上。

里头是你爸留下的一页日记。他说,你想走他路,就先看看他是怎么输的。

陈默舟没有动。

这几天你别再和她见面了。

你想软禁我?

我想让你活下去。

我活着的方式,不是你决定的。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冻结。

这一次,陈弘没有动手。

只是缓缓点了根烟,坐回椅子上:你走吧。到时候别后悔。

 

索菲亚坐在唐人街的楼顶,独自喝着一杯黑得发苦的 espresso。夜晚的唐人街,灯火辉煌,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手机亮了,是父亲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五个字:【Come home. Or die.】那冰冷的文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手指轻轻一点,将短信删除,什么也没回复。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回家,意味着回到那个充满束缚与阴谋的家族,她不愿意;而不回去,等待她的可能是父亲的追杀。

那枚 科莱昂家族 徽章项链,还挂在她脖子上。但今日,她用医用胶带将它贴在了衣领内侧。因为她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究竟是护佑她的灵符,还是将她死死钉在血统上的诅咒。那枚徽章,曾经代表着家族的荣耀与责任,如今却成为了她心中的负担,让她在自由与家族之间难以抉择。

 

林婉儿此刻站在学校保安办公室,正全神贯注地查看监控。她放慢播放速度,一帧一帧地仔细看着血鹰帮那三人是如何混入校园的。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她的眼神中透着一种执着与坚定,她一定要找出背后的真相。

看,就在这里。她指着画面。

一名戴鸭舌帽的男生,从后门递了一张写着兄弟转校接送的表格,守门员没多问就放了人。

林婉儿皱起眉:他是内鬼。

查过了,那个学生叫『Alex Zhang』,没在学生正式名单里,是去年转走的一名华裔。

谁批准他回来的?

没人知道。

找不到他人?

他好像被人送出城了。

她眼神骤冷:送出城?是谁送的?

对方欲言又止。

林婉儿掏出警徽:告诉我。

对方低声说:……好像是陈弘那边的『辅导员计划』。

她脸色顿时一沉,忽然意识到:这绝非一场突发事件。而是一次精心布局 —— 从放人进门、到枪声响起、再到媒体拍照,每一步都像是被刻意推向公众、推向舞台、推向审判。而主角,正是陈默舟。她深知陈默舟此刻正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她必须想办法帮助他摆脱困境。

 

当天夜里,陈默舟独自走在唐人街牌坊下。灯笼昏黄,街头的小摊早已打烊,只有几个老头蹲在墙角抽烟,下棋。

他走进一间无人的茶馆,坐在角落。茶馆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忧愁。他要了一杯铁观音,茶凉了又让人续上。他的眼神有些呆滞。

他拿出陈弘给的那封父亲日记,缓缓拆开。里面只有一句话:【我可以输掉一场仗,但我不能失去我爱的人。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合上。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站起身,走出茶馆。夜风穿过校服的破口,冰冷地贴在他身上,但他既没缩身,也没躲避。此刻,他的眼神,第一次与父亲如此相像,那眼神中透着一种坚定与执着,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他愿意勇敢地面对一切困难与挑战,哪怕前方是荆棘密布,他也毫不退缩。

 

【第十一章完】

下一章为第十二章《地下拳赛》:将进入陈默舟咏春拳实战对战墨西哥拳手,赌局关系港口控制权,主角开始真正走入暴力中的权力逻辑。

 


第十二章 地下拳赛

地下拳赛的入口在布鲁克林港老货运站的三号仓库,外头挂着海鲜冷藏的锈字招牌,里面却是另一个世界。

陈默舟站在仓库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呐喊与擂台撞击声,那节奏像是心跳失控的搏动,每一下都踩在脉搏上。

你确定这地方不会突然塌了?他一边系着绷带,一边看向身边的杰森。

放心,就算塌了,也得等今晚赌完。杰森啧了一声,今天下的注,可比你叔叔的选举基金还丰厚。

谁下注了?

金龙会、血鹰帮、港口工会,还有几个意大利佬。

赌什么?

赌你,能不能撑过六个回合。

陈默舟动作一停,嘴角挑起一点冷笑:他们还真敢押。

你对手是个墨裔拳手,绰号『猛犸』两年前打断过三个泰拳手的腿,现在是血鹰帮的『港口账房』。如果你赢了,拉蒙得让出『6 号码头』的分账权。

如果我输了?

你妈的制衣厂,会突然被查出藏毒。

陈默舟咬牙:这是比赛,还是斩首行动?

你知道的,这里不是拳馆,是赌场。

 

擂台区在仓库地下三米,一圈围栏围着,观众站在铁栏上面,像在围观角斗士的罗马时代。

灯光是临时架的投射灯,带着工地的冷白色,空气里混着汗水、血腥、雪茄与廉价啤酒的味道。角落有临时设立的注单台,一个穿着西装的越南老头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记录着下注暗号:

铁柱吃七金龙会押陈默舟胜;

红鹰对压血鹰帮押猛犸六回合 TKO

黑脸穿堂第三方港口工会下注决胜局平局;

所有暗号都是赌场习语,只有局内人能听懂。

这里不是打架,是政治。杰森压低声音,你是我们这一代唯一可以上桌的旗子。

我不是旗子。

那你最好今晚能证明你是刀。

 

看台上,索菲亚穿着黑色风衣,头发扎成低马尾,耳垂上挂着一只细细的珍珠坠子,看起来优雅得像来错场的芭蕾舞者。

她眼神却冰冷,紧紧盯着下方正在系拳套的陈默舟。

他疯了吗?她咬着牙。

不是疯,是赌命。林婉儿站在她身边。

两人此刻并肩而立,却像立在两道完全相反的立场上。

你不阻止他?

你也没阻止。

索菲亚侧头,冷笑:我没那个权力。

我有,但他不会听。

你是警察,他是帮派的。

你是情人,他是孤岛。

两人短暂对视,那一刻眼神中没有硝烟,只有一种近乎疼痛的认同——

她们都在爱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拳赛正式开始前十分钟,陈弘走进了后台。他穿着白衬衣、灰马甲,站在更衣区门口,面无表情。

你确定不带兵器?

擂台上只准赤拳。

我不是说拳台。

我也不是说玩笑。

你今天上台,不是为了打赢,是为了活着。

活着也算输吗?

你只要不死,就没输。

陈默舟咧嘴笑:我爸是不是也这么想?

陈弘眼神一紧,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只细长的玉佩塞进他手心。

你妈说这是你小时候避邪的。

现在也能避拳?

能避命。

他点点头,将玉佩收进内衬衣袋,然后戴上拳套,站起身。

拳套是特制的,绒皮黑底,虎口处绣着沉默两个细小的繁体字。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迈步走向擂台。

现场主持人用的是西班牙语:

¡Esta noche, el Dragón Silencioso contra el Mamut de Acero!

今晚,沉默之龙对阵钢铁猛犸!

观众爆发出低吼。

灯光切换,刺目地照在陈默舟的脸上,他抬起头,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收敛的野性。

对面站着的是猛犸,身高近一米九,肌肉块仿佛钢板,一对缠着白绷带的拳头像锤子。眼神傲慢,嘴里嚼着一片薄荷叶,身上纹着Cazador西班牙语猎人

裁判是中立的老黑,翻了个白眼说:第一回合,不死不休。

锣声响。

拳赛开始。

擂台锣声刚落,猛犸便如山崩般冲来。

他的脚步没有花招,直线推进却每一步都震地生响。左拳虚晃,右肘横扫,力道之大,空气都在喉咙里震颤。

陈默舟不退。

他身形微侧,右手贴住猛犸的来拳,贴、引、转。

咏春中的黐手不是硬碰,而是感应。

他用前臂轻轻搭住对方的攻势,像贴着一条毒蛇,顺势而动,在对方未出第二招前抢先锁住肘关节,脚下一踏,膝盖顶出。

膝封中路!

台下杰森低呼,眉头紧锁。

猛犸吃了一记,身形晃了晃,但并未退却。他怒吼一声,旋身甩肘,肘后跟着左拳连击。

陈默舟再度拍马手两掌贴出,将来拳卸力分解,随即步法切入,用拦截桥一封一推,将猛犸肩口撞开。

卧槽,这家伙不是真学生。主持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是陈弘的侄子。旁边一个老赌客咬着雪茄低声,福建南拳打得最狠的那种。

看台上,索菲亚紧紧抓住栏杆。

她手指发白,额头上有汗。

她懂格斗,意大利黑手党家族内部从小训练女性子弟防身术,她十四岁就开始学习手枪、匕首、擒拿,但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用那么少的动作,化解那么多的攻击。

他像一只安静的豹子,绕圈、切入、翻转,出手不重,但每一下都在拆解对方的结构。

他在忍。她低声说。

不是忍,是算。林婉儿站在她身边,眼神未曾离开,他在赌猛犸第几回合开始失误。

你怎么看得出来?

因为他没一次主动进攻。

你认识他多久了?索菲亚冷不丁问。

从我们都还相信童话的时候。林婉儿的回答带着一种比咒语还深的遗憾。

你爱他吗?

林婉儿没有回答,只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希望他赢,还是希望他退出?

这一次,林婉儿很久没有说话。

终于,她低声说:我希望他还有选择。

第三回合,猛犸开始急躁。

他试图用连续勾拳将陈默舟逼进角落。

陈默舟却忽然靠身贴近,用双臂内侧搭住其双臂,封桥之后忽然贴身下蹲,扫腿击打对方支点!

截桥封打、变式落马!

猛犸失去重心,单膝跪地。

陈默舟趁势起身,右手出连环冲拳。

啪啪啪……

三记咏春直拳击打对方胸口与下巴,每一拳不重却快速精准,打得猛犸头颈连晃,血从鼻腔爆出。

观众席爆出惊呼与喝彩。

血喷在拳台上的时候,猛犸终于怒吼着抓狂式地抱摔。

这是咏春最难应对的力量型反扑。

陈默舟反应极快,左肘死死压住对方头颈,右腿回摆,用单桥撑架技巧避开对方的重心抱击!

全场屏息。

猛犸扑空、失衡、重摔,背脊砸在拳台边框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第二次下跪!

主持人语气激动,猛犸显然已经丧失控场节奏!

裁判上前查看,猛犸脸色发白,鼻血流不止,却咬牙挥手:我能打!

观众狂热地鼓掌,这不是技巧,是血性。

台下,拉蒙站在黑色西装群中,脸色铁青。

再这样下去,我们要输 6 号码头。

那边一晚过货多少?

平均五十箱,每箱利润八千美金。

操他妈的龙种。拉蒙咬牙,谁把这小子教出来的?

据说小时候是福建那边『洪拳武馆』的旧徒。

把他师父资料给我挖出来,今晚就要。

要动手吗?

等等,先看他有没有失误。

第五回合开始前,陈默舟已喘息加重。

咏春不重体力,但对抗猛犸这种纯钢墙的对手,每次贴身,每次反应,都在榨干能量。

他抬头,看到看台上索菲亚那一抹眼神——里面没有泪,没有笑,只有你别倒下

这句话没说出口,却如千斤压在他肋骨上。

他点头,对她咧嘴笑了一下。

这一笑,就像把他与这个世界划开一刀。

第五回合,猛犸拼死反扑,怒砸十记重拳,陈默舟避其锋芒,死守中路,终于在一次错拳后借力发劲,将其引入连环冲步陷阱中!

贴身、内削、侧踏、肘击!

动作一气呵成。

第六回合开始,猛犸彻底力竭,站立不稳。

锣响。

他倒地不起。

裁判数秒后宣布:胜者:沉默之龙!

全场沸腾。

观众抛洒赌单、酒水、甚至香烟往台内扔,一如旧香港黑市赌拳的癫狂。

陈默舟站在擂台上,肩膀青肿,嘴角挂血,额头冒汗。他双手缓缓举起,像是个不该赢的赌徒,却笑得像劫后余生的诗人。

索菲亚冲上台,在众目睽睽下拥住他。

你疯了吗?她低声骂他,却紧紧抱住不放。

你是说我赢了,还是说我还活着?

都疯。

你喜欢疯子。

我不喜欢你死。

陈默舟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这一吻,被数十台偷拍镜头拍下,在黑帮论坛上传疯,也将他们的命运推向更高台阶。

 

拳台下,拉蒙摘下墨镜,狠狠摔在地上。

一个学生,搅乱了一整个夜场。

身边手下低声问:我们要不要在后台动手?

拉蒙眯着眼看了片刻,忽然勾起嘴角,不,让他风光。

为什么?

因为太风光,才危险。

他盯着陈默舟那背对人群、只露侧脸的身影,像看着一把正擦亮的刀。

让他继续飞,飞得高了,跌下来才够响。

 

后台更衣间,陈弘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看着儿侄带着一身淤青进来。

赢了。

赢了。

你赢得有点快。

我不想留悬念。

但你留下了麻烦。

陈默舟摘下拳套,坐下:你怕血鹰反扑?

我不怕他们反扑,我怕他们忍着。

为什么?

因为忍着的人,是在谋。

陈弘目光如钉,狠狠落在他额角的淤青上,你今晚的热度会上所有地下平台,三天后,你的名字会出现在纽约地下势力前十影响力名单里。

你是在恭喜我?

我是提醒你,你不再是小卒。

我一直知道我不是。

那你知道现在开始,你说的每句话,都会被人记录吗?

记录的人,未必能理解。

理解你的人,未必能活。

两人相视沉默。

陈弘伸出一只手:从今天起,6 号码头归我们。

你得谢谢我。

我会在下个月的『港口分赃会』上,让你上桌。

我不想坐。

你想掌。

我想——自由。

陈弘轻笑了一声:你真像你爸。

你也像你爸。

 

晚上十点,林婉儿回到警局,桌上有一份新报告。

是有关港口地下赌局的线人记录。她一页页翻过,眼睛在一个名字上定格:

今晚胜者:陈宇(别名:陈默舟)

她轻轻合上文件,嘴角无声地动了一下:你疯了。

这三个字不是责骂,而是某种哀伤的确认。

她走出办公室,站在顶楼天台,风很冷,吹得她警服领口轻轻鼓动。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录音笔,里面只有一段音频:

陈弘的声音:他打赢这场,就是我下一个『旗手』。

她盯着夜空,轻声自语:

默舟……你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把录音笔收进风衣内袋,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但我要看你,是不是走得回头。

 

索菲亚坐在陈默舟的床边,轻轻擦着他手上的伤。

这不是比赛。她说。

是屠宰场。

你赢了。

但不觉得开心。

你是不是后悔我上台吻你了?

我后悔的是你也没办法逃。

索菲亚手一顿,抬起头:我没有想逃。

为什么?

因为我早就是一把刀。

我不想你变成我。

可我也不想你独自沾血。

她将额头贴在他肩膀上,小声说:我从来没为谁流过泪。

那今晚为我流吧。

她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肩上,泪水打湿他的伤口,烫得像盐。

他伸手搂住她,右臂发出一声轻响,是骨头错位的声音。他咬牙没吭声,反而轻声说:你知道吗?你抱起来,很像小时候我妈缝的那个抱枕,外面柔软,里面藏着针。

那你还想抱我吗?

我想一直抱。

他们就这样相拥在仓库边的旧皮床上,风从破窗灌入,夜色沉沉,但彼此的体温像旧时代的火炉,熬得过风,也熬得过命。

 

凌晨三点,陈默舟梦见父亲。

梦里,父亲坐在一间破旧港口酒吧里,一手拿着红酒,一手递给他一张纸条:

拳头,是唯一的护照。

陈默舟看完,抬起头想说话,却发现父亲的脸在慢慢模糊,最终只剩一只眼睛还亮着,像是一盏熄灭前的灯。

他惊醒,床边是索菲亚安静熟睡的模样,呼吸均匀,额头有一点点浅汗。他没动,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把那句话写在她掌心:

如果我死了,把我火化,骨灰藏在你的项链里。

她睡梦中皱了皱眉,没醒,却回握了他的手。

 

【第十二章完】

下一章《旗袍与枪套》,聚焦母亲林淑琴深夜缝制藏枪旗袍、父亲失踪往事闪回、林婉儿调查发现相同手法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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