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窗外那场不知疲倦的春雨,细密地敲打着苏晚禾的窗台,那声音仿佛是一只只无形的指尖,在轻扣她的心门。她独坐于治疗舱前,指尖悬停在脑机接口的启动键上,舱体发出的微光,映照着她眼底的挣扎。
自接下陆沉舟的梦境治疗任务以来,她已整整三天未曾好好合眼,神经始终紧绷如被拧到极限的弦,仿佛稍一触碰,便会瞬间崩断。
大脑中,那个梦境如鬼魅般浮现:七年前的手术室,手术台上的男孩、滴答落下的麻醉剂、冰冷刺目的术灯,还有那隐匿在阴影中的模糊身影。她不敢确定那是否就是陆沉舟,但身体却已本能地铭记下了那幅画面。
梦境从不说谎,它如实记录着情绪、意识与回忆的碎片,无论你是否有勇气去面对。
“你必须进入。” 院长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你不是一心想解开弟弟的死因吗?他,是唯一的钥匙。”
苏晚禾缓缓闭上双眼,将神经导线插入,大脑传来一阵熟悉的震荡,仿佛灵魂被温柔地扯入一场无重的漂浮梦境。
当梦境加载完成,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陌生的房间。昏黄的灯光下,整齐摆放的手术器械闪烁着冷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焦灼金属混合的刺鼻气味。
她缓缓走近,意识到这是陆沉舟的梦,准确来说是他的「回声梦境」,一个由心理防御机制构建的封闭空间。
墙上挂着一幅画,既非风景,也非肖像,而是一只手。准确地讲,是握着手术刀的手,静静悬浮在画布中央。刹那间,她只觉一阵目眩,这只手的动作,她在无数医疗教学视频中见过,在资料里反复翻阅过,更在那场事故的录像中刻骨铭心。
她低头,瞧见脚边散落着一地梦境纸张,上面写满手术记录与涂鸦图案。而在正中央,一张泛黄的纸上写着:
“第十七次失败:我没能救下那个孩子。
我又梦见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刀锋。”
“你为何每次都回到这里?” 她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房门无声无息地推开。陆沉舟站在门口,身着梦境制服 —— 干净的白袍,双手未戴手套,眼神漠然而凌厉。
“你终于来了。” 他开口说道。
苏晚禾一怔。
“你…… 知道是我?”
“这个梦我设置了镜像联结。” 他缓步走来,视线从她肩膀掠过,“你进来的瞬间,我便知晓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不该如此。梦境应是单向观察,而非双向侵入,你违规了。”
“你同样违规。” 他目光如炬,“七年前,你篡改了你弟弟的病例,删掉了那段麻醉前恐惧的记录。”
苏晚禾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调查我?”
“并非调查,” 他声音低沉,“是我记得。”
她愣住了。
陆沉舟站在她面前,低声说道:“那个孩子在手术前几秒,看着我说:‘我怕疼,但姐姐说,你的手比星星还温柔。’”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我猜到了,但并不确定,直到……” 他低头看向她的手腕,那块若隐若现的淡淡疤痕,“那是你弟弟在梦境中刻下的‘别怕’,对吧?”
苏晚禾仿佛所有防线都被瞬间看穿,身子猛地一颤。
“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她强自镇定,“是想赎罪,还是指望我原谅你?”
“都不是。” 陆沉舟轻声道,“我是来帮你看清那天的真相。”
他手指一动,梦境剧烈震荡,一道记忆通道在手术室地板下豁然打开,泛着幽蓝光芒,通往未知的过去。
苏晚禾死死咬住牙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迈出了脚步。她明白,自己已然无法逃避。
那个梦,那段被遗忘的过往,那场未完成的解剖,此刻,终于要拉开帷幕。
走进那道泛蓝的记忆通道,苏晚禾感觉身体仿佛坠入了幽深的海底,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拉扯。四周,零散的图像如破碎的玻璃般逐一浮现:
手术灯那刺眼的白光、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仪器尖锐的警报声、麻醉剂滴落的单调节奏,还有那道焦急却又决绝的男声。
“麻醉剂浓度不足,必须立刻调整!”
“孩子情绪波动太剧烈,快,增加镇静电波!”
“不要用镇静电波,他有心律问题 —— 等一下!”
“心率骤降!”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仿佛现实的时间被梦境无情地压缩成了短短数秒。
苏晚禾站在记忆重构的围栏之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那是她的弟弟苏延。
他睁着双眼,眼神清澈得近乎刺痛人心。
“姐……” 他嘴唇微动,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苏晚禾猛地扑上前,想要紧紧抱住那个孩子,然而她的手却径直从他身上穿透而过。梦境记忆无法改变,她只能眼睁睁地观看。
而在孩子身旁,站着的是梦境中年轻的陆沉舟。他身着实习医生的制服,神情紧张而专注,正准备接过主治医生递来的麻醉针剂。
“陆沉舟,把剂量调整为 2.5。”
“他体重偏轻,应该只要 2.2。”
“2.5—— 听我的!”
“可他有心律问题 ——”
“现在你是医生,还是质疑我的学生?”
年轻的陆沉舟嘴角微微颤抖,最终手指一紧,将针剂缓缓推了进去。
仅仅三秒过后,孩子的心电图陡然开始波动,突发性心律失常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切断了所有稳定信号。
“心率下降,80、62、45…… 停跳!”
“肾上腺素!快!”
“来不及了……”
“谁批的剂量?!是谁改的参数记录?”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
苏晚禾只觉无法呼吸。她看到年轻的陆沉舟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掠过难以置信的惊惧,而主治医生却悄无声息地合上文件本,低声说道:“我们没有过错。这是个高风险案例。”
画面崩塌前的最后一秒,她瞥见被塞入档案袋的一张纸,原始的病历参数,最后一行赫然写着:“推荐麻醉浓度:2.2”。
不是陆沉舟的错。是有人蓄意动了手脚,将他推到了风暴前线。
梦境如泡沫般碎裂,她被猛地甩出记忆隧道,跌坐在现实舱体中,浑身冷汗淋漓,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对面,陆沉舟仍沉浸在数据同步中,眼神一片空洞,仿佛也在重新回看那段失控的真相。
“你不必道歉。” 他低声说道。
苏晚禾喉咙一阵发紧,强撑着开口:“你…… 早知道真相了?”
“我并非来寻求你的宽恕。” 他声音平静却透着坚定,“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她凝视着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有人蓄意修改了病历。” 他接着说道,“那位主治医生,后来突然调任海外,从此不再接任何心脏外科手术。你不觉得其中蹊跷吗?”
苏晚禾低下头,手指死死攥紧:“我…… 我一直以为是你。我恨了你这么多年……”
“你的恨,是你无法自救的盔甲。” 陆沉舟站起身,朝她走去,“但现在,你可以放下了。”
她缓缓摇头,泪水却如决堤般涌出。
“我以为,死守着那个梦境,就能拯救当年的自己。” 她声音沙哑,“可我错了,我不过是一直在惩罚自己。”
他看着她,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不是来救你弟弟的,你是来救你自己。”
苏晚禾愣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她将痛苦层层包裹成荆棘,把罪责深埋在梦中,而自己,则被困在那场 “必须强大” 的幻觉里无法自拔。
梦境,不只是记忆的回声,更是她心灵的囚笼。
而他,竟然一直都明白。
“你会帮我查清这件事吗?” 她轻声问道,“把那位主刀医生,以及当年的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
陆沉舟凝视着她,眼神中燃起久违的清明与锋芒。
“我不只是你的病人。” 他说,“我是你战场上的同盟。”
午后的光线透过治疗舱顶部的玻璃,如同一把细致锋利的手术刀,悄无声息地切开空气,也照亮了苏晚禾逐渐清晰的思绪。
她起身,走出治疗舱,长廊尽头依旧是那道熟悉的白墙,墙上挂着她曾无数次梦见过的那张照片:医学伦理大会上的合影。照片中,年轻的陆沉舟站在后排,脸上还带着尚未收敛的锋芒;而站在中央、微笑得体的那位中年医生,正是当年的主治医生周启鸿。
“周启鸿。” 她第一次,在梦境之外,将这个名字冷冷地说出口,声音里带着深沉的恨意与疑问。
“他在苏延事件之后不到一个月,就申请外派学术合作。” 陆沉舟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但我查过,当年那份外派报告,背后有三份来自院方高层的签字加急处理。”
“他在逃,而且,有人在暗中帮他。” 苏晚禾眼神冰冷如霜。
陆沉舟点点头。
“我们不能直接指控,” 他说,“除非你甘愿卷入一场与医疗体系的持久战。”
苏晚禾没有回应,只是目光平静地盯着那张合影,忽而轻声问道:“你知道我父亲原来是做什么的吗?”
陆沉舟一愣,缓缓摇头。
“他是医院原监察办的内部稽核官。” 她语气平淡,却如同一颗重锤砸入水面。
“你父亲?” 陆沉舟猛地抬头。
“在我弟弟出事后,他突然辞职,理由是‘家庭变故影响状态’。” 她苦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但其实,他私下已经发现了周启鸿私改病例的证据,只是还没来得及交出去。”
“为什么?” 陆沉舟的声音沉了下去。
苏晚禾望向窗外,许久才缓缓说道:“因为他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
沉默,如冰雪般在两人之间悄然降临。
“所以你才一直执意要进入梦境系统。” 陆沉舟缓缓说出这句话。
苏晚禾默默点头。
“你以为我只是个走不出创伤的病人?” 她眼神复杂,“不,我来,是要找出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段梦境,他被系统数据记忆上传前五分钟的脑电碎片。那里头,藏着关键证据。”
陆沉舟的指尖微微颤抖。
“但那段梦境是被封锁的数据片段,必须管理员级权限才能调取。”
苏晚禾突然看向他,目光犀利如鹰:“我需要你帮我。”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沉舟压低声音,“如果我们动了那段封存数据,就会触发安全协议,系统会自动向院方发送行为记录。”
“你怕了吗?”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沉默片刻,忽而抬起头,眼底那团沉睡多年的烈焰终于被点燃。
“我不怕。” 他说,“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
苏晚禾忽然一笑,这一次,不是防备,不是冷漠,而是透着少年般的明亮。
“那你,就陪我一起疯狂一次吧。”
午夜,研究所主机服务器间。
两人穿戴整齐,分别登录各自的权限终端。苏晚禾凭借梦境医生的身份,拥有二级访问口令;而陆沉舟,则以特殊治疗对象的身份,申请了临时数据同步豁免权限。
“调取编号 Z - 07 - 3847 的深度梦境备份。” 苏晚禾迅速输入指令。
系统显示:
记录状态:部分丢失,封锁级别:管理员。
陆沉舟目光一沉,打开旁边的数据接口,插入一块只有高层研究员才持有的灰色芯片。
“你从哪弄来的这个?” 苏晚禾侧目问道。
“你不是说要陪你疯狂一场吗?” 他淡淡一笑,“那我也得带上点疯狂的筹码。”
系统稍作停顿,下一秒,“管理员认证通过”。
画面跳动,梦境通道缓缓开启。
他们站在巨大的记忆仓前,静静等待画面加载。
第一帧,是一段影像。
雨夜,车灯模糊,苏父坐在驾驶座,拨通电话:“晚禾,我找到那个病例的副本,就藏在家里旧钢琴的夹层里。别怕,无论真相多么不堪,我们都要守护苏延。”
影像戛然而止,一声刺耳的碰撞音划破黑夜。
苏晚禾脸色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
“那封存文件果然存在。”
陆沉舟已经开始快速复制数据。
可下一秒,警报骤然响起:
“非法访问!自动锁定中!”
系统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封锁命令即将启动。
“快!” 苏晚禾一声低吼。
就在封锁前的最后一秒,陆沉舟果断按下转存按钮,影像被成功转入隐藏数据库,随后两人同时迅速退出系统。
主机房恢复了平静,只有显示屏角落的一行红字仍在不停闪烁:
“记录被复制,追踪程序启动。”
他们侥幸逃过一劫,但也彻底引来了潜藏在暗处的敌人。
夜风透过通风井吹入走廊,冷得如刀割般刺痛苏晚禾的脸,提醒着她:这不是梦,而是残酷的现实。
从主机房撤出后,他们没有返回病房,而是穿过后勤通道,躲进了地下备用储物间。这里是她早期熟悉环境时特意留意的 “安全屋” 之一。
“你没事吧?” 陆沉舟脱下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
苏晚禾轻轻摇头,紧紧捏着指间的那枚 U 盘,仿佛握着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雷。
“我们现在已经上了监控名单。” 陆沉舟神色凝重,眼神冷静却压抑着风暴,“再回研究所,可能会被直接送去观察室。”
“他们不会立刻对我们动手。” 苏晚禾靠着墙缓缓坐下,呼吸逐渐平稳,“只要他们不确定我们是否已经把数据交出去,就不敢轻举妄动。”
陆沉舟蹲下身子,凝视着她:“你打算怎么做?”
苏晚禾闭上眼睛,似乎早已深思熟虑:“我要公开它,但不是现在。我要把它交给一个人。”
“谁?”
她抬头,目光中透出一丝锋利:“江临。”
陆沉舟皱起眉头:“江临是《医学之镜》的独立调查记者,他虽敢写敢发,但不会轻易相信未经证实的数据。”
“他信我。” 苏晚禾语气平淡却透着笃定,“三年前,他在专栏中率先质疑周启鸿‘换床病例’存在的异常,那篇报道言辞犀利、证据详实,直指其中猫腻,可很快就被删稿封号。那时,我联系了他。在为数不多的交流里,我看到了他对真相的执着,他也知晓我探寻真相的决心,所以他信我。”
陆沉舟微微点头,没有说话。他深知江临的秉性,也明白苏晚禾所言非虚。只是此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所开启的这场对抗,绝非普通的调查,而是一场足以撼动整个医疗体系根基的冒险,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苏晚禾神色凝重,继续说道,“一旦将这份证据公之于众,就如同点燃了炸药的引线,他们定会不择手段,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们从系统中清除。”
“我可以帮你拖延主系统侦测程序。” 陆沉舟目光坚定,轻声说道,“我使用的是研究所内部加密代理端口,只要将追踪路径设置得足够复杂,或许能为我们争取到三到五天的时间。”
苏晚禾凝视着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轻声问道:“你…… 有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 陆沉舟微微挑眉,反问道。
“后悔从一开始就决定帮我。” 苏晚禾的声音低缓而柔和,“明知道我并非单纯为了治病,而是要揭开那些被深埋的伤疤,将这潭污水搅个天翻地覆,你可能会因此被牵连,陷入万难之境。”
陆沉舟沉默片刻,随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干净却又带着些许隐忍的笑容:“我从未后悔。这些年,我在梦境中为他人治疗,试图治愈他们的心灵创伤,可又有谁问过,我自己的内心是否也渴望着救赎?如今,能与你一同追寻真相,于我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苏晚禾心中猛地一震,眼底泛起层层波澜。在这一刻,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并非简单的医者,也不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他是在现实的泥沼中摸爬滚打,被残酷现实磨损了棱角,却依然怀揣着希望,毅然选择在悬崖边点燃那簇象征着正义之光的人。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储物间里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是他们此刻交错而又逐渐靠近的心跳,在寂静的空间里,奏响着一种微妙而又坚定的旋律。
“我困了。” 苏晚禾轻声呢喃,声音里透着疲惫。
“你睡吧,我守着。” 陆沉舟的声音温柔而可靠。
“不,” 苏晚禾微微一笑,笑容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柔和,声音轻得如同微风拂过,“我想回梦里去看看父亲。”
陆沉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她要进入系统进行最后一次自我模拟。她渴望在梦中,将父亲的影像 —— 哪怕只是支离破碎的数据残片,完整地拼凑再现,借助记忆与情感,完成一次心灵深处的自我疗愈与心理归因。
“那我陪你。” 陆沉舟说着,缓缓起身,将数据同步器递到苏晚禾面前。
两人默契地连接同步端口,启动深度梦境交互系统。
梦境启动的瞬间,苏晚禾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人坠入了一条湍急的河流,意识也随之被卷入那片深邃的梦境漩涡。
当场景逐渐清晰,她回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黄昏。老旧的钢琴静静伫立在房间中央,父亲安静地坐在琴凳上,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弹奏着那首悠扬的《如歌的行板》。阳光透过斑驳的百叶窗,丝丝缕缕地洒在父亲的侧脸,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勾勒出他沉静而温和的面容。
“爸……” 苏晚禾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地轻轻唤了一声。
那熟悉的身影闻声忽然停下,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中满是慈祥,还带着一抹难以言说的遗憾与温柔。
“晚禾,别回头看太久,会迷路的。” 父亲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光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关怀与叮嘱。
苏晚禾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父亲,泪水夺眶而出:“我找到了,爸,我终于知道真相了……”
“傻孩子。” 父亲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轻柔得如同春日的微风,“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心,别为了仇恨活下去。你要把真相当作照亮前路的光,而不是伤害自己的刀。”
随着父亲的话音落下,梦境如同脆弱的泡沫开始逐渐崩塌,父亲的身影也在这崩塌中渐渐模糊。苏晚禾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逐渐消逝的影像,却如同握住了一捧流水,终究无法挽留。
“你做得很好。” 父亲最后一次微笑着看向她,眼神中满是欣慰与骄傲,“爸为你骄傲。”
“晚禾,醒醒。” 陆沉舟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同时,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试图将她从梦境的深渊中唤醒。
苏晚禾缓缓睁开双眼,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她轻声说道:“我…… 回来了。” 声音虽轻,却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仿佛历经了一场灵魂的洗礼,终于找到了直面现实的勇气。
她终于从那如影随形的回声中走出,毅然决然地准备去面对现实的战场。
凌晨四点,整座城市仍在沉睡,万籁俱寂。然而,医院高层研究所的灯光却依旧明亮如昼,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自动巡逻车在走廊里发出轻微的蜂鸣声,像是不知疲倦的幽灵,在黑暗中无声穿梭。
陆沉舟和苏晚禾已经返回 “公共区域”,表面上恢复了研究者与病患的正常关系。他们如同隐藏在舞台幕后的演员,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仿佛经过了精密的计算,不敢有丝毫差错。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真正的倒计时已然开始,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五天清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在大地上。苏晚禾将那枚承载着关键证据的 U 盘,小心翼翼地藏入随身背包里一本笔记本的夹层内,随后搭乘所内班车,离开主楼,前往研究所对接的开放合作媒体实验中心。
她伪造了一个采访预约的借口,凭借病患身份申请出所两个小时。
在约定的咖啡馆里,江临 —— 那位她信任的独立调查记者,早已在那里等候。
“你变了。” 江临一见到苏晚禾,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后,缓缓说道。
“变得更像疯子了吗?” 苏晚禾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将 U 盘推到江临面前。
江临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拿,而是微微皱眉,凝视着她说道:“你知道把这个给我意味着什么吗?一旦我接受,你就会被‘收回’,可能再也无法脱身了。”
“所以我才找你。” 苏晚禾神色平静,目光坦然地与江临对视,“因为你已经被这个系统‘放弃’了,他们已无法再从你身上夺走更多东西,而你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不是吗?”
江临苦笑一声:“你这话,说得可真够狠的。”
苏晚禾眼中没有丝毫躲闪,认真地说道:“但这是实话。”
江临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拿起 U 盘,小心翼翼地放进内衬衣袋,那动作仿佛捧着一枚足以改变一切的引爆器。
“我需要几天时间去验证这份证据。” 他看着苏晚禾说道,“这东西涉及面太广,影响太大,我不能因为它而害了你。”
苏晚禾点点头:“三天。三天之后,如何发布,以何种方式发布,都由你决定。”
江临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 真的准备好面对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了吗?”
苏晚禾轻轻一笑,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坚定地说道:“你知道我父亲死在哪张病床上。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根本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江临轻轻叹了口气:“你比我想象的更勇敢,也更决绝。”
苏晚禾转身欲离开,在踏出咖啡馆的前一刻,她忽然回头,目光诚挚而坚定地对江临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还会留给我一个‘善终’的机会,但我希望你能让这个世界知道,曾经有人为了真相,勇敢地说过真话。”
她走出咖啡馆时,阳光正好洒在街角。苏晚禾戴上帽子,低头快步走进人流之中。她没有返回研究所,而是按照计划,绕到外科教学楼的后门,通过陆沉舟提前为她准备的临时访问卡片,进入了资料档案室。
她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
“你确定你要看?” 陆沉舟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带着一丝担忧,“那是你父亲被记为‘自愿终止治疗’的原始文件,可能会让你更加痛苦。”
“我要知道他最后是否清醒,我要知道真相。” 苏晚禾的声音冷静而坚决。
刷卡进入档案室,黑暗中光影明灭不定。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舞动,迅速调出 “患者档案编号 QH - 14337”。系统跳出提示:“特别封存档案,需输入二级主控权限。”
陆沉舟早已破解主控模块,他在她身后低声报出一道冗长的十六位指令码。
随着指令码的输入,系统解锁。
电子屏幕上跳出一段录像画面:父亲躺在病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一旁的医生面无表情地输入一串指令。接着,一张带有 “授权终止” 字样的文件滑入画面,下方是一个清晰的电子签名 ——“苏晚禾(代理授权人)”。
“那不是我!” 苏晚禾见状,忍不住惊叫出声。
录像继续播放,医生在未通知监护人的情况下,以 “患者剧烈痛苦、无存活可能” 为理由,直接执行了终止程序。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甚至连基本的 “伦理评估” 流程都未走。
苏晚禾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跌坐在地。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父亲死后,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无法解开的执念,不仅仅是 “被剥夺的陪伴”,更是她被人盗取了决定父亲生命去留的权利。这种被背叛、被欺骗的感觉,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
“苏晚禾。” 陆沉舟的声音在耳机中轻轻响起,试图安慰她。
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与愤怒,按下备份按钮,将整段视频复制到她带来的第二枚数据棒中。
这是她要公开的第二份证据 —— 医疗终止制度下被悄然操纵的人命清单,它将成为揭露这个黑暗角落的有力武器。
当她离开档案室时,天边已然泛白,晨曦的微光洒在大地上,然而苏晚禾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外头,一辆黑色行政车缓缓停下,车窗缓缓滑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 周启鸿。
“苏晚禾。” 他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语气却透着一丝居高临下,“你知道你已经晚了一步吗?”
苏晚禾脚步一顿,心中暗叫不好。
“你从江临那走出来时,我们就已经同步了你的位置。” 他抬手点了点手表,“现在,来我车上,我们聊聊。”
苏晚禾没有动,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如刃,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周启鸿。
“你该明白,收手还来得及。” 周启鸿放缓声音,试图劝诱,“这世上有太多你想不到的规则。真相不等于正义,苏晚禾。它只是另一种‘武器’,而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别做无谓的挣扎。”
苏晚禾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那你也明白,武器落到谁手里,决定战场的走向。我不会退缩,更不会放弃。”
周启鸿的笑意微微收敛,眼底浮出一丝冷意,但他并未再说话。
苏晚禾已决然转身离去,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此刻的自己,终于不再只是那个沉浸在痛苦中的患者,也不再仅仅是一位痛失亲人的女儿。她已然成为一个捧着真相,用记忆与痛苦筑起坚实壁垒的证人。
她,开始成为自己命运的勇敢叙述者,为了真相,为了正义,无所畏惧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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